她思考著失去武器後能夠奪這人性命的可能。
成為一寨之主至今,她不止一次麵對敵人。她是這個匪寨的主人,她有責任保護自己寨子裏的每一個人。
然而現在,她在這烈火裹挾之下卻根本無能複仇。
張翠兒緊跟著在兩個男人身後踏出了雜貨間,走在她所熟悉的匪寨裏,渾身血液一點點凝固。
這裏已變成一座她完全陌生的阿鼻地獄。烈火焚燒,無一人幸存,眼眶中有什麼東西溢了出來,她盯著前麵那個人,所有一切都是他所做。
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人進來。
殺了他。
有個聲音在嘶吼,殺了他!
有那麼兩三個還幸存的人在看見她時,從喉嚨中擠出求救的言語,張翠兒想去救,可還沒挪動腳步,自己掌心燙傷處便一陣燒灼感生起,沿著她骨髓一路向上。是那個家夥對自己的警告。
這種壓製讓她恐懼,她所做一切忽然之間變得弱如螻蟻。武器、身體、意念。這一切仿佛都在對方眼中暴露無遺。
如若沒有那位先生一句話,恐怕她也沒有辦法走到這來。
她也可以選擇在這一刻公開身份——她不是什麼被搶來伺候人的鄉村丫頭,她是張翠兒,是這整座青熊寨的主人!
可這也同樣意味著,自己會被對方一陣火牆包圍,死在這兒。
死了,又如何複仇?
她終於還是聽見自己從喉口擠出那個問題。
“你們……到底是誰?”
安林沒回答。他沒法回答。
那個穿白西裝的男人回答了:“這個匪寨所囚禁的,是華國的皇子安林。”
嗯?自己還叫安林啊。
安林盯著這個男人,順口就問了:“那你呢,你是誰?”
原本抱著他的男人眉頭微蹙。
“殿下不記得我是誰了?”
“聽說我摔壞腦子啦,什麼都不記得。要不是你說,我連自己是殿下安林都不知道。”
他去看張翠兒,想讓她為自己證明,卻發現這丫頭隻顧著去看四處火焰焚燒與遍地屍首。安林心想這個小丫頭一定嚇壞了,鄉野小丫頭哪裏見過這種場麵。不過好不容易能逃出生天,她心裏絕對高興壞了吧。
好在男人沒有深究,認同他的理由成立,十分耐心告訴他:“在下封邕,繆天宮國師。殿下可記起什麼來了嗎?”
他們已經走出那座烈火焚燒的匪寨了。
安林搖搖頭。
封邕抱著他坐進車裏,與其他人使了個眼色,把張翠兒帶到另外車上去。他伸手,捋了捋安林額邊碎發:“陛下聽聞您回來的路上出了這種事,擔心壞了,特地讓我帶人來找您。這些時日您一定很辛苦,好好歇息睡一覺,三天後就能到北華了。”
“封邕……哪個‘邕’?”
男人拉起他的手要在他掌心寫,安林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手套沒拿。
“哇,你手套掉裏麵了要不要去拿一下?”
不過想想就這火燒的陣仗,那麼兩雙手套應該早就燒光了才對。
封邕卻隻是握緊他手腕,認認真真的把自己的‘邕’字寫了一遍,抬頭,淺笑問他:“殿下這一次記住了嗎,我的‘邕’是哪個邕?”
“記住了。”
這一口流利標準的普通話,也聽著好舒服啊。
下意識舔舔嘴唇,朝人有些輕佻的挑了挑眉,在對方把手指抽走的時候輕輕揉捏了一下:“以後我還有什麼不記得的,你一定要好好提醒我。”
車隊啟程,那座被焚燒的匪寨一點點的消失。張翠兒從車窗望去,看著自己的人生在這片火焰燒灼中化為灰燼。
抽幹焚燒的空氣將她淚水也一同蒸幹。她轉回頭,看著前麵那輛白色轎車裏坐著的人。
封邕。
青熊寨一共有472口人,其中十五歲以下幼兒31人,五十歲以上老者172人。那268人是她的手足姐妹,那31個孩子是她的骨肉,那172個老人是她的母親。
封邕弑她手足,殺她兒女,戮她母輩。此仇不報,遺恨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