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一個下午的時間,蕭天接連打著電話找魯玉貞。天剛抹黑,魯玉貞來到了韓蕭天家。蕭天開門後便陰沉著臉坐到沙發上抽煙,沒有一絲一毫的熱情。明顯可以看出他心裏有事而煩躁不安的樣子。魯玉貞換鞋進了屋問:“什麼大事這麼火急火燎的?我晚上有個應酬也去不了啦。”一看蕭天黑著臉,便不在說下去了。她原以為蕭天找她來是為了溫存消遣一會。她知道蕭天這個時候是孤獨寂寞的,是需要女人來溫存的。冬天的夜是漫長的,有的是時間來溫存,幹嗎打這麼多電話來?連什麼事也不說。現在見蕭天這個架勢,知道事絕不是那麼浪漫詩意的,一定是有什麼事找自己。蕭天憂鬱的樣子讓魯玉貞很難過,她輕輕地走到了蕭天身邊,陪他坐下後問:“怎麼啦?”
蕭天把手中的煙往煙缸裏撚了撚,問道:“你找沒找劉威?”
“他沒上班,我上那去找?”魯玉貞不解地說。
“他家不是有電話嗎?你不會打電話找他嗎?”蕭天的火氣一下子竄了上來,氣洶洶地說道。
“怎麼?我還得親自去請他呀?”魯玉貞生氣地反問道。
“都啥時候了,還顧得上這些嗎?昨天小偉到紀檢委去,看見劉威在那跟人家核計什麼呢,小偉去了後,劉威就走了。小偉也不知他跟紀檢委說些什麼。但昨天問小偉的事,小偉最後連字都沒敢簽就跑了回來。從查問的情況看,紀檢委問了一個對衝庫存減少玉米的事,憑紀檢委那夥人的水平,是查不出來的。指定是劉威在那弄的,這麼下去怎麼行?”蕭天憂心忡忡地說道。
“舉報信上有這條嗎?”魯玉貞不記得信上有這條。
“信上沒有。九六年帳是小偉做的。劉威是不可能知道的。但這一段時間誰能保證他不到紀檢委去查看呢?我估計是他幫人家查的。現在還不抓緊時間讓他上班,讓他繼續胡弄什麼呢?最起碼的上班後,他知道他歸你管,他就可能有所顧慮的。你在跟他談一談,答應他點條件,有什麼了不得的,非得讓他把咱們弄出事才好啊?這件事,咱們不就是吃這個虧的嗎?要知道這樣,撩騷他幹什麼?弄得自己這麼狼狽。”
蕭天顯然是在生魯玉貞的氣。因為早就讓魯玉貞找劉威勸勸,並讓劉威盡快上班。誰知魯玉貞不肯掉麵子,見劉威不來上班,也就沒主動找劉威。同時他也反省這件事的因由。怨誰呢?他恨恨地想著。
“那好。我明天就找他嘮一嘮,讓他趕緊上班。”魯玉貞知道了要麵子不是在這個時候要。現在是不要麵子才能保住麵子。劉威是沒麵子了。誰都知道他被分流了,被攆出糧食局了。所以,他才不管這些呢。自己和蕭天他們,也隻好掉麵子了,顧不了許多了。
失眠是件痛苦的事。偶而失眠可能是來自過度的興奮或憂慮。長時期的失眠,大多是來自憂慮不安而徹夜難眠。長此下去會造成心理、生理的生物紊亂。這真應了一句“沒作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的諺語。虧心難寐啊。
冬天的夜,漫長又漆黑。今年的雪下個沒完,隔個三五天就飄一回。到了夜晚,幽幽的街麵,無力微弱的光映著白雪閃現著黃色的柔光。在地上燈柱周圍劃出有限的光圈。人走在街上,踏著還沒踩實的雪,吱吱呀呀的。行人多沒在意,而失眠的人聽起來卻煩躁不安。上半夜睡不著,看看電視。盡管是無心去看,但也隻有這電視可以打發這孤獨寂寞的長夜了。到了後半夜,燒鍋爐的風機聲,送暖的水流聲又在次轟鳴起來。心理健康的人慢慢會習慣這一切的。在恬靜夜色中,伴隨著機鳴的催眠曲熟睡。
蕭天失眠有多長時間了?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從八月份開始聽到劉威被分流下崗、停止工作、停發工資時,他興奮的一連幾宿沒睡好覺。他太開心太興奮了。他種下的種子終於開花結果了。事不是我整的,你劉威怨不得我。恨,你就恨現任局長去吧,恨糧改去吧。這真是天意啊。盡管如此,蕭天他還是有一絲不安和恐懼。他知道劉威被逼到這步,是不可能輕易算完的。他在恨別人的同時,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因為劉威在沒糧改前,就放出風說,等他自己工作安頓以後,馬上開幹算公司的帳,算不明白就舉報。正因為如此,自己和茂祥局長才拖著他,不給他結帳算帳。沒讓他穩當消停。現在這個時候,他能消停了嗎?蕭天時而興奮,時而憂慮的情緒,著實讓他不安,他靜靜地觀察著劉威的每一步舉動,分析著每一種可能。假如說最初是憂慮和興奮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待聽說自己被舉報並親眼見到舉報信的時候,則是恨和恐懼交織在一體了。任你是什麼事,也無法讓他興奮起來。這時候他隱隱地後悔當初沒處理明白這件事。為什麼沒處理明白呢?就是根本沒瞧得起劉威,結果吃這麼大的虧。現在他除了分析、推脫、解釋每件事的來由外,當然是解釋舉報信上的事。他總得先編造出各種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他知道他解釋的事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但事必須得有個說法得有個準備才行。要讓別人相信的事,必須自己相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