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
皇宮中。
禦書房內。
皇帝撫著白胡子批閱奏折,聽林公公稟報茗琦與小韓泠熙去了先太後寢宮,眉頭微揚,並沒說話。
本來今夜是安排了宮宴的,卻臨時取消,各大食材也就由皇後娘娘安排著分到各個宮殿中去了。
皇帝晚上喜歡吃清淡的,因此今夜禦膳房隻上清蒸魚、炒竹筍、冬瓜瑤柱瘦肉湯和米飯。
林公公伺候皇帝用完餐,漱完口,才稟報茗琦她們今晚的夥食,皇帝一笑:
“龔嬤嬤手藝不錯的,朕小時候也愛吃她做的菜。”
正說著,小太監奉上後宮各位主子們的牌子。
皇帝掃向那擺放整齊的五張清一色牌子一眼,眼底似乎極快地閃過什麼,他端起林公公奉上的茶盅,品一口:“婉嬪。”
小太監躬身退下。
皇後寢宮中。
自晴妃那回來後,董秀兒便跪在主殿門外,她挺直著腰背,絲毫不敢懈怠。
她斂眉看了看跪著的地方,這個地方,就膝蓋下這塊板磚,六年來,她都不知道跪過多少次,都快跪出感情來了。
跪,不可怕。
跪得腿軟站起不身,也不可怕。
跪得幾天下不來床,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沒有機會可以跪了。
猶記得第一天來到這座宮殿,她剛跪地請完安,便被賜予行使懲戒的權力。她並不知道那位女官是犯了何錯,因為沒人給她機會問,即便給了,她也不敢更不能問。她隻知道,如果懲處的不夠,不合娘娘的意,那她就沒機會再踏足這個金碧輝煌的地方了。所以,她把她發去大威最冷的地方漠城為奴,一輩子不得遣返。
漠城,是她聽過的最可怕的地方,一年四季無陽光,冰霜鋪地,從小她就沒聽過有人活著從那裏回來,要麼凍死,要麼餓死,而且都是在路上。
那個時候她才十一歲。
說出口後,她低垂著頭,因為感覺到有兩束目光朝她聚焦,一是那不敢置信的女官仇恨的眼神,一是細細打量的眼神,那是皇後娘娘。
她以為會被認為心狠手辣,卻沒想到劉公公就把人拖了下去。
於是,她知道,自己做對了。
更知道,伴君如伴虎,絕不能犯錯。
但有些時候也必須犯錯。
比如說管製不力,讓一些無傷大雅的流言在後宮飛一飛。
趁進出的宮女不注意時,董秀兒低頭笑了笑,她怎樣都無所謂,隻要她們好,越來越好,她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她們的安好。
燕婉殿中。
婉嬪泡了個花瓣澡後,披著月牙色披風,端著一盅補湯,隨恭敬領路的太監去了皇帝的禦書房。
最近皇帝總翻她的牌,因著兩國十年之約又要到了,待大公主出嫁之日,便是她封妃之時。若是能在近期再懷上龍胎,那指不定她就可以直接當上貴妃,僅屈居於皇後之下了。
她一邊挪著蓮步,一邊想著今日耳聞的關於晴妃的一些說法,覺得實在是可笑得很。與那位娘娘的接觸,著實不多,隻是她初入大威,便是她替皇後娘娘迎接的自己。當她從車輦上下來那一刻,婉嬪至今仍難忘,那雅致、那風華、那淡笑,無一不散發出令人折服的氣息。
在仕戎的草原上,美女確實無數,她自己並不是最美的那一個,卻也不可能輕易因貌而認輸,然而,那位娘娘,是她至今唯一一個打心底裏折服的佳人。
盡管不久她便受到冷落猶如被關進冷宮,可是,婉嬪從沒小看過她,撇去女人的第六感不說,就從七八年來,皇帝並未廢除她的妃子稱號,足見其中必內有乾坤。
今日那些胡亂嚼舌根之人,是何人指使,是故意為之,還是目光短淺......
婉嬪想著輕飄飄朝皇後寢宮方向瞟去一眼,還未來得及深入去想,禦書房的門已被推開,她迅速換上最甜美的笑容,抬腳進去。
柳嬪坐在窗邊,瞧著婉嬪婀娜多姿地離去,垂頭歎氣,回過身去看兩個睡得正香的女兒,心中百味交集。明日,將會是個什麼日子呢。她突然有些焦慮,盼著天色別再暗下去,也別那麼快就亮起來。
心音殿中。
韻妃安撫完兩個女兒,亦無心用餐。聽聞婉嬪又去了禦書房,隻氣得砸了一盅杯盞。
側殿若心閣中的董貴人,看著乳娘把孩子哄睡,才緩緩用飯,無視主殿中偶爾傳來的劈裏啪啦的吵雜聲。
遠山殿中。
晴妃一如既往吃了些齋食,然後親自喂小奶貓喝了些羊奶。
“母妃,外麵……”皇甫成妤心亂得很,晚飯時隻把好吃的都撥給奕弟吃,還好小家夥今日胃口不錯,全都吃完了,看得她一陣欣慰。盯著奕弟睡著了,回來瞧見母妃一派悠然地在逗弄小奶貓,實在忍不住了,還是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