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文似乎天然不願將精力耗費於外在修飾。在四川長大的他從小愛打赤腳,就連戀愛時“見女朋友家人也光著腳”。2001年,在長江學者的頒獎典禮上,他也是光腳穿著布鞋。上世紀80年代,出國留學前特意縫製的兩身西裝,因為穿在他身上“像是偷來的”,在異國他鄉幾乎沒有派上用場。令他慶幸的是,“幸虧是在美國,要是在講究紳士風度的英國,也不大好穿得隨意了”。
“身上的東西越少越好。”李小文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對於這位科學家而言,無論是生活還是科研,都堅持簡單化原則,拿著奧卡姆剃刀,“刮,刮,刮”,刮去令自己感到繁雜的枝枝蔓蔓。
他難以忍受生活裏的瑣碎小事。他的一口牙齒在車禍中被撞鬆,因為不耐煩“一顆一顆地治”,就幹脆拔光了事。他不愛管錢,幾乎不碰銀行卡。有一次,他的銀行卡消磁了,“隻有本人簽字才能重辦”,才極不情願地被家人哄進銀行。
他不斷地刮去繁冗的社交活動,將自己的生活半徑縮減在自由書齋裏。有時去外地開會,他也恨不得“白天去晚上就往回趕”。如今,他不愛去辦公室,“因為總是會被打擾”。他怡然自得的時刻是坐在書房裏思考問題。除此以外,他熱衷於讓思緒在博客上自由馳騁。
博客圈裏的“黃老邪”
在博客世界中,他會刻意去掉“院士”的光環,以一個名為“黃老邪”的普通網友身份,跟年齡和資曆與他相差很多的人平等交流。在這個虛擬的學術江湖裏,他倒是顯露出幾份俠客氣質,會不時針對遙感領域的問題“和某某人掐一架”,有時還會悵然地“孤獨求敗”。
和他最喜歡的武俠小說《笑傲江湖》裏的令狐衝一樣,他身上經常揣著酒壺。但近兩年,因為肝硬化,他開始戒酒。然而,多年以來,他從未打算刮掉的是煙癮、不願被束縛的意誌以及“不跟風”的個性。
香煙幾乎不能離身。為了嘴上幾口煙,他寧願耗時間坐慢車,也不享受快捷的高鐵和飛機。這個科學家固執地認為,“吸煙有害健康”沒有充分的科學依據。他還會收集“愛抽煙的出租車司機患非典概率低”等例子來論證他的說法,令家人哭笑不得。
有時,他的“固執”像煙霧一樣,散落在生活的各個角落。他把醫院比喻為“善良的專政”,厭惡被束縛在病床和醫療器械上。兩年前,心髒驟停的他被搶救過來後,反倒惱怒家人“為何同意在他身上施加強製措施”。後來,他擬下一份“尊嚴死”的生前遺囑,還讓家人在遺囑上簽字,不允許在他身上使用“呼吸機和心髒電擊”等急救措施。
在一些同學看來,李小文從小就表現出“特立獨行”的一麵,尤其不愛跟風。小時候,他不愛背珠算口訣,幹脆放棄學珠算,拿零分也毫不在意,“因為那時候已經看到大人們用計算尺和手搖計算機了”。在美國讀研究生時,他的追求始終是及格就行,“考高了就覺得自己吃虧了,盡量把分數壓下來”。
在通往科學的征途上,李小文性格中的“固執”和“不跟風”糅雜起來,是一種“不盲從”的態度。早年在美國留學時,他敢挑戰美國遙感界的權威聲音,提出遙感觀測中“熱點效應”更圓滿的物理解釋,這成為他的成名作,被國際遙感界稱為“20世紀80年代世界遙感的三大貢獻之一”。
這位著名的遙感學專家,在自己後半生的科研生涯裏,沒有停止揮動奧卡姆剃刀。他試圖回到一些基本但又容易被業界忽視的課題上來,比如“尺度效應”。
他用蘇東坡的詩句“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來解釋遙感領域的“觀察方向和角度”。在他看來,觀察活生生的人,也應該遵循此理。
這位勾起人們無限好奇心的科學家,試圖刮掉輿論賦予他的刻板印象。追求簡單的他認為,那些標簽也是壓在身上的“一種負擔”。
當然,他手上的奧卡姆剃刀是無形的,是一位名叫奧卡姆的邏輯學家提出的思維方法,概括起來正是他所信奉的“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責編:蕭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