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老人與島(2 / 2)

老人笑完,才沙啞著嗓音說:真是可笑,不,是可悲,幾十年前,我是多麼盼望著有人或者有船來到島上,把我帶離這個荒島,你們是理解不了那種感受的,用望眼欲穿來形容都不夠的,我每天都盼呀盼呀,有時坐在懸崖口,有時坐在樹叉上登高望遠……可惜,可惜一條船的影子也沒有,一條船也沒被我盼到,咳咳咳……

老人發出一陣咳嗽聲,然後接著說:沒想到我就快要死了,你們卻來了,真是老天給我開的一個玩笑,太好笑了……年輕時,我多麼想利用自己的雙手,利用自己的智慧,利用自己所學到的知識改變一些什麼,等老了之後我才發覺,其實我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什麼都改變不了,尤其是自己的命運……

這一段話說出來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許這是因為老人已經很少與人交流的緣故,不過可以明顯聽出來,老人的話越說越有力也逐漸流利起來。

老人說:我真的快死了,我卻不想離開這個島了,看來我屬於這個島,這個島也屬於我,這個地方有我太多的回憶,我不能離開這個島……

我問:為什麼啊?!!

老人說:因為,外麵的世界太大……太大了,在島上,我站在最高的那座山上就可以俯瞰整個島,可越過圍繞在島四周的海洋,那個世界大得可怕,我控製不了也不想被那個世界控製,外麵的世界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外麵那個世界,而腳下這座島對於我來說才是最真實的,因為這個島和四周的海洋養活了我幾十年,我必須要死在這個島上。

說到這,老人又開始咳個不停,我去扶老人,老人慢慢地坐起來。

九叔把枕頭豎起放在牆上,老人有了依靠,氣息逐漸喘勻,我猜想,這樣坐著或許比平躺著要舒服一點。

當做這些的時候,九叔發現靠近床頭的牆壁上有一個很特別的東西,或者應該說是某種裝置,那個裝置像是煙囪一樣與岩洞的外麵相連,然後又與幾根粗細不等的竹管鏈接,一直延伸到床頭,耷拉在枕頭邊上。

這是什麼裝置呢?!

我也發現了,雖然十分好奇,這個時候九叔也不好開口詢問。

我說:老人家你需不需要喝點水,我在廚房裏看見了水缸,可以燒水給你喝。

老人搖搖頭:我已經不吃不喝好多天了,因為我不想活了,可惜一時半會居然還死不了,你剛才不是說有問題問我嗎?

我指著老人手裏抱著的日記本說:是的,我想知道那本日記是不是你親手寫的?

老人垂下頭,用手摸索著日記本的封皮,然後點點頭,說:嗯,是我寫的。

得到這個肯定的回答令九叔和我說不上是興奮還是緊張,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

相對一時無話,麵前這位老人,他那原本無光的雙眼似乎放出了一些神采,他的頭朝窗戶的方向轉過去,直勾勾地望著窗外,雖然窗子的縫隙很窄,但老人的眼神裏好像是看見了整個海島。

老人的眼睛閃動著淚光,他的嘴角開始顫抖,雙眼也睜大了,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

我的腦中不知不覺出現了“回光返照”這個四個字,我的心裏一陣發酸。

老人的手看起來很粗,那是常年勞作的結果,那雙手依舊摩挲著那本日記,仿佛那是一本臨死前需要詠誦的聖經。

不多時,老人突起的喉結上下浮動,好似他有一肚子話想要說出來,可他以前沒有這個機會,因為整個海島活著的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現在,島上終於來了人,那是兩個年輕人,飽經風霜的老人能感覺出,這兩個年輕人是好人。

雖然老人還不知道我們的職業是警察,但這並不會妨礙老人將要為我們講述一個故事,一個關於生存的、關於理想的、關於命運的、關於他的愛情的、那個不太久遠的、沒有時間在日記中記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