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什麼?標準答案:人生是無數場大大小小的考試。
對於這個答案,很多人或許不願意苟同。不過,錢閬不但深信,還會篤行,甚至還能以此為生。
錢閬是誰?2007年4月13日,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西北小城崤關市北麵的黃河森林公園中心,一座風雨亭內,氣定神閑地立著一位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的年輕男子。他就是錢閬。
這是一座開放式的公園,是崤關市的男女老少,或在清晨,或晚飯後,或在周末都會來散步消食的去處。公園的形狀像一條碩大的綠色毛巾,狹長地晾曬在黃河南岸,在熱鬧的居民區與河水之間綿延五六公裏。一條窄窄的柏油馬路,沿著河岸,順著地勢高高低低,由東往西地貫穿整個公園。這個時節,高大的垂柳綠葉蔚然成蔭,整整齊齊地站在河岸,對著河水揮舞柔嫩的枝條,像是古代宮廷的仕女輕盈地舒展長袖。
今天是星期五。十二半鍾左右,公園裏稀稀拉拉地,沒有幾個人。錢閬站在座古香古色的四角亭子內。他的裝束與這風景不大和諧: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幅大大的墨鏡;身著一套黑色西裝;雪白的襯衫袖口領口扣得嚴嚴實實;腳下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還紮了一條銀白色的領帶。這個年月,在崤關這麼一個北方小城市,穿著這麼一身參赴盛宴的行頭,獨自一人來到這悠閑的城市的悠閑之地,可真是空前絕後。
錢閬漫不經心地四下打量,時不時地透過並不濃密的枝葉向河岸方向瞄上兩眼。丁香樹的花朵和嫩葉縫隙之間,可以清楚地看到河邊柳樹下一位亭亭玉立的紅衣女子。鮮紅的風衣,下擺長及膝蓋,再往下露出黑色的長裙。女子注視著河水,像是沉思,又像是在眺望對岸。河麵寬廣,對麵是綿綿不斷的群山。
錢閬雙手攏在胸前,右手輕捋著光光的下頜。每每麵對著試題,審視題目時,他總能猜到出題人的心思:有時是自學考試委員會要考查有限積分公式的應用;有時是MBA教授要考查學員對組織行為理論的應用分析能力;有時是客戶要考查我方的實施能力和對項目的理解;有時是潛在投資人要考查整個創業團隊對項目的信心和在社會層麵上的考量……
這一次,如果這女子是考試題目,那麼出題者是誰?他在想什麼?錢閬跟隨女子一路從殯儀館,到賓館,再到河邊,在這亭子裏又觀察了整整半個多小時,錢閬沒有半點頭緒。這種情況幾乎很少遇到過,他有點焦急,開始在亭子裏踱過來又踱過去地走動。
四月,河水清澈。河麵的風很大,吹起那女子烏黑的長發,飄呀飄地。她黑色的裙裾也飄呀飄地。雖然是豔陽高照,氣溫隻有十五攝氏度。被風一吹,她肯定是感覺到冷,雙手插在衣兜裏,把風衣裹得更緊了。遠遠看過去,長河碧水,柔枝招搖,纖葉嫩黃的柳樹下,立著這麼一位身材高挑,長發飄飛的女子,還真是一道別致的風景。擁有這麼一幅婀娜多姿身段的,一定是位美麗的女子吧!
那女子彎下腰,像是在脫鞋子。男子烏黑濃密的雙眉聳動了兩下,白皙的麵孔上掠過一絲不安。他知道這“題目”的考核要點了!他大跨步地往亭子外麵走去。他與那女子之間,僅隔著一條單車道寬的柏油馬路,目測隻有50多米遠。要是能全速跑起來的話,也隻需要幾秒鍾的時間。不過,他忽略了一個細節:那條道路的兩側各種了一條齊膝高的常青灌木叢。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直接踩踏,或者抬腿跨過灌木叢並不符合一位文明人的行為舉止。
他穿著這麼一身筆挺的黑色套裝,順著彎彎曲曲的,用碎卵石鋪就的小道,風度翩翩地往河邊走去。遇到美女,他總是能裝得很酷的樣子,這一回他也不想有例外。他剛剛要踏上柏油路的那一瞬間,河邊傳來“撲通”一聲。男子心頭一緊,一個彈跳越過灌木叢。河邊的紅衣女子不見了。再裝酷也沒有必要了,他急跑十幾步,衝到河邊,然後縱身一躍,跳進冰涼的河水裏。
這一段河水在水庫的下遊,河水清澈,很深,水流卻不急。那女子紅色的風衣和她在水裏的掙紮看得真切。男子三下兩下地遊到女子身邊,一手劃著水,另一隻手托著那女子的下頜,浮出水麵。女子還沒有失去知覺,她劇烈地咳嗽著,掙紮著。他不得不改用右手緊緊地抓住她的風衣後領,向岸邊遊去。看來,她並不感激那男子,一邊又抓又撓,一邊斷斷續續地嘶喊“不要你……管……你放開……放開我!”。
男子一句話也不說,也不肯鬆開手,兀自將女子往岸邊拖去,像拖著一張沉重的漁網。河岸很陡,男子不得不順流而下,在水裏半涉半遊地行進了100多米,到了一道石徹的台階上。台階很陡。男子想把女子推上台階。女子並不配合,她依舊掙紮著,她認定河水就是她最終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