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熠陽抬手將她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又拿紙巾輕輕抹掉她嘴角的醬汁……透過她的眼睛，仿佛又看到當年那個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底噙著晶瑩的淚光，卻也閃爍著堅定而倔強的光芒。
“第一次見她，還是個七歲的小丫頭，缺了兩顆門牙，一說話就往外噴口水，是個特別愛嘮叨的小話癆。”
眾人都停下來，靜靜等待下文。
楚楚驚愕地瞪大眼睛望著他，心思百轉千回間，隱約回想起七歲那年和媽媽在龍城救過的一個大男孩。
那時的他，不知是血人，還是雪人。
一身黑衣躺在鮮紅的血泊上，周邊是銀白的雪，天空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雪。他已經快凍僵了，額前的頭發被雪弄濕，貼在精致如雕刻般俊美的臉頰上，一雙結滿霜花的長睫，輕輕顫抖著，像是被水打翅膀的蝴蝶，想要掙脫水的束縛展翅飛翔，如櫻的唇瓣，瑟瑟發抖。
楚楚突然伸出雙手，擋住他的臉，隻露出一雙狹長的鳳眸，相比記憶中的那雙眼睛，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更加內斂和深邃。
她握住他的手，激動地問道：“天呐，那個男孩竟然是你？！”
那幾天他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當時還以為他是啞巴呢。
“嗯，是我。”顧熠陽淡笑，目光清遠。
那一年，他親眼看見母親和大哥死在自己麵前，不能報仇雪恨，背負著殺兄弑母的罪名，逃出顧家。
為了活下去，他加入黑幫做了殺手。
在世人眼中，他是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他是殘忍狠戾的惡魔。那麼，他便如他們所願，做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在那段黑色歲月裏，他的人生就隻有兩件事，殺人，與被人追殺。
一次次與死神的擦肩而過，讓他得到了第一殺手的稱號，也樹立仇家無數，還被同行視為眼中釘。在一次刺殺任務中，他被同伴出賣，中了敵人的埋伏。在殺光對方的同時，自己也身中數刀，如同行屍走肉般離開屠殺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倒在大雪紛飛的街頭。
那一刻，他早已麻木不仁的心，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天空簌簌飄落的雪花，仿佛專為洗刷他的罪孽而下。
他想，真好，終於解脫了！
“媽媽，快來，他還沒死。”一道清亮的童聲將他從無邊的黑暗中驚醒。
他用力睜開眼睛，望進一雙清澈澄明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睛裏。他以為那是天堂。
“別怕，我會救你，你不會死的。”她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抹去他臉上的雪花和幹涸的血，一雙霧氣蒙蒙的眼睛如九天之上的星辰，神聖不可侵犯。
那條街道很偏僻，晚上沒有車，偶爾有人路過，也沒人願意幫她們送他去醫院。
他在迷迷糊糊中，又聽到小女孩的聲音。
“媽媽，為什麼沒人願意來幫我們一下？他真的快死了。”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一滴眼淚打在臉上，流入凍僵的唇上，溫熱的水珠滑進喉嚨裏，直抵內心深處，泛起一絲漣漪，溫暖了他冷酷如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