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善良走了味更壞的氣味了。這像人的腐屍或神的腐屍臭味一樣。如果我確實知道有人要到我家裏來,存心要給我做好事,我就要逃命了,好像我要逃出非洲沙漠中的所謂西蒙風的狂風,它的沙粒塞滿了你的嘴巴、耳朵、鼻子和眼睛,直到把你悶死為止,因為我就怕他做的好事做到了我身上,——他的毒素混入我的血液中。不行,——要是如此,我倒寧可忍受人家在我身上幹的壞事,那倒來得自然些。如果我饑餓,而他喂飽了我,如果我寒冷,而他暖和了我,如果我掉在溝中,而他拉起了我,這個人不算好人。我可以找一條紐芬蘭的狗給你看,這些它都做得到。慈善並不是那種愛同胞的廣義的愛。霍華德固然從他本人那方麵來說無疑是很卓越的,很了不起的,且已善有善報了;可是,比較他說來,如果霍華德們的慈善事業,慈善不到我們已經擁有最好的產業的人身上,那末,在我們最值得接受幫助的時候,一百個霍華德對於我們又有什麼用處?我從沒有聽到過任何一個慈善大會曾誠誠懇懇提議過要向我,或向我這樣的一些人,來行善做好事。
那些那穌會會士也給印第安人難倒了,印第安人在被綁住活活燒死的時候提出新奇的方式來虐待他們的施刑者。他們是超越了(禁止)的痛苦的,有時就不免證明他們更超越了傳教士所能獻奉的靈魂的慰藉;你應該奉行的規則是殺害他們時少嚕蘇一點,少在這些人的耳朵上絮聒,他們根本就不關心他們如何被害,他們用一種新奇的方式來愛他們的仇敵,幾乎已經寬赦了他們所犯的一切罪行。
你一定要給窮人以他們最需要的幫助,雖然他們落在你的後麵本是你的造孽。如果你施舍了錢給他們,你應該自己陪同他們花掉這筆錢,不要扔給他們就算了。我們有時候犯很奇怪的錯誤。往往是那個窮人,邋遢、襤樓又粗野,但並沒有凍餒之憂,他並不怎麼不幸,他往往還樂此不疲呢。你要是給了他錢,他也許就去買更多襤褸的衣服。我常常憐憫那些窮相十足的愛爾蘭工人,在湖上挖冰,穿得這樣襤褸,這樣貧賤,而我穿的是幹淨的似乎是比較合時的衣服)卻還冷得發抖呢,直到有一個嚴寒的冷天,一個掉進了冰裏的人來到我的屋中取暖,我看他脫下了三條褲子和兩雙襪子才見到皮膚,雖然褲子襪子破敝不堪,這是真的,可是他拒絕了我將要獻呈於他的額外衣服,因為他有著這許多的裏麵衣服。活該他落水的了。於是我開始可憐我自己,要是給我一件法蘭絨襯衫,那就比給他一座舊衣鋪子慈善得多。一千人在砍著罪惡的樹枝,隻有一個人砍伐了罪惡的根,說不定那個把時間和金錢在窮人身上花得最多的人,正是在用他那種生活方式引起最多的貧困與不幸,現在他卻在徒然努力於挽救之道。正是道貌岸然的蓄奴主,拿出奴隸生產的利息的十分之一來,給其餘的奴隸星期日的自由。有人為表示對窮人賜恩而叫他到廚房去工作。為什麼他們自己不下廚房工作,這不是更慈悲了嗎?你吹牛說,你的收入的十分之一捐給慈善事業了,也許你應該捐出十分之九,就此結束。那未,社會收回的隻是十分之一的財富。這是由於占有者的慷慨呢,還是由於持正義者的疏忽呢?
慈善幾乎可以說是人類能夠讚許的唯一美德。不然,它是被捧上了天的;是因為我們自私,所以把它捧上了天的。一個粗壯的窮人,在日暖風和的一天,在康科德這裏,對我讚揚一個市民,因為,他說,那人對像他這樣的窮人很善良。人種中的善良的伯父伯母,反而比真正的靈魂上的父母更受頌揚。有一次我聽一個宗教演講家講英國,他是一個有學問有才智的人,數說著英國的科學家,文藝家和政治家,莎士比亞,倍根,克倫威爾,密爾頓,牛頓和別個,跟著就說起英國的基督教英雄來了,好像他的職業一定要求他這樣說似的,他把這些英雄提高到所有其他人物之上,稱之為偉大人物中的尤偉大者。他們便是潘恩,霍華德,福萊夫人。人人都一定會覺得他在胡說八道。最後三人並不是最好的英國人,也許他們隻能算作英國最好的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