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終遠兄弟,謂他人昆(1 / 3)

且說得諼離開陸家之後,害怕被陸無極尋回,急急地一路狂奔,沒有目的地穿城過鎮,直走到大半夜。沒有片瓦遮身,沒有食物果腹,他也不肯求人施舍些飲食,垃圾堆旁自是有些乞丐翻撿的,他也不去。生生走到鄉野之地,痛飲流泉水,猛食青野草。這一路雖疲憊至極,但星夜裏鋪一草堆,仰望星辰,也是難得的暢快。

得諼迷迷糊糊盤算著去少林寺做個小和尚,興許還有與翁師父的相見之日,也能學習些少林功夫,如此想著,不覺安然酣睡。

到得天微明,溫柔的晨光喚醒了他,遠遠近近的路上都有荷鋤而出的農人。得諼坐起,茫茫然地看著這雖有生氣卻更顯安靜的早上。

躊躇良久,得諼始終沒有開口問路,自己默默地起身離開,隻要有了目的地,怎麼走都會到的。

如此又走了七天,入了京郊青山鎮的熱鬧地方。在鄉下尚有遍地的食物,到了這兒,反倒無以果腹,唯有飲水支撐。

這日午時,得諼餓得無法,在一座青石階梯橋停住,下到了貫穿小鎮的沙河邊上,捧了幾大捧水,把肚子撐得圓圓的,但饑餓的感覺仍陣陣襲來,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得諼隻得勉強盤腿坐在岸邊,想要休息打坐。

但抬頭隻見對麵酒樓中,一個個酒足飯飽後摸著圓滾滾肚子的客人委蛇而出。

得諼強迫自己不要去看,眼光又往上抬,隻見二樓臨窗的位置有一個穿著胡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和一個與得諼年歲相仿的孩子,清眉秀目,寬闊的額頭,筆挺的鼻梁,略薄的嘴唇,兩鬢像刀裁一般,像是水墨畫裏走出的男子,得諼不由自主地緊緊盯著他看。對方仿佛也有感覺似的,回過頭來,那通身的氣派,都從那雙眼裏透出來了。

裏麵的小孩略一驚疑,想到自己身負如此不公的命運,本是世間的棄兒。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落拓的人,隻見得諼已瘦得脫了形,身上的衣衫因為雨打風吹早就失了顏色,但細看他的五官形容,卻有一番堅毅剛強之色,因此生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見得諼也不怯,便對著他略一頷首微笑。

得諼想二人一個錦衣華服,一個無片瓦遮身的流浪兒,哪裏會想到二人有什麼相似的命運,見對方友好的表示也含笑示意。

二人短短一刻鍾的時間目光多次交彙,隻當對方是個風塵中的巨眼英雄。不一會得諼忽見兩個武士打扮的人在那胡服男子邊上作揖行禮,略說了一會話,四人便起身離去。

過了片刻,得諼才看見那個男孩出了酒樓的門,隻見他身著素白色的衣衫,僅有一個玉佩懸在腰間,看著並不絢麗卻又華貴逼人。他手中各端著一個盤子,左邊是兩個饅頭,右邊是一碟冒著熱氣的小菜。得諼見他緩緩地、身體筆直地走過這座小橋,來到得諼身邊,將飯菜遞與他。

得諼站了起來,卻並不敢伸手去接,這一路上所受白眼無數,盡管對方和他年歲相仿,讓他的防禦心少了些,又如何敢去想象這樣的善意。

那個小孩走近他才看出他不僅挨著餓,而且似乎帶著病態,卻也隻是把左邊的盤子往他手上一塞,低聲說道:“吃吧。”

得諼猶豫著伸出了手,感謝的話說不出口,隻是點頭示意。

那人也點頭回應,看他接過飯菜就離開了,而那三個中年人也跟了上去。

得諼看著他們漸漸遠去,在河邊慢慢吃著,仿佛是這兩三年來口中第一次有了滋味。

得諼仍不時往他們離開的方向望去,忽見一個身著土黃布衣、形容猥瑣的人迎向他們四人,用手比劃著說了幾句話,五個人就騎上馬匆匆離開了。

得諼匆忙塞完手中的饅頭,竟然施展輕功也跟著他們而去。那小孩和他身邊的人回過頭來看,也不置可否,至於那個形容猥瑣的人反倒對著得諼嘿嘿壞笑。得諼也不回避他們眼光,隻不遠不近地跟著。

一行人快馬飛奔到郊外,迤邐來到一片鬱鬱青青的山中,慢慢將速度放了下來,在幾間小木屋前下了馬,白衣男孩在前,一行人都進去了。得諼在後麵追得也十分累了,在一片叢林中站定,遠遠地看著他們,也不往前趕了。

不一會得諼見他們出來,仍沿原路返回,得諼不明白其中有什麼事,正摸不著頭腦,隻見那魁梧的中年男子從懷中拿出一個包袱,遞給那形容猥瑣之人,那人笑出了一朵花,點頭哈腰地送他們離開。得諼還欲再跟,忙衝出樹叢,隻見那猥瑣之人,壞笑著向他走來,道:“小子,還會點武功嘛,那更合我意了。”

說著就出手直取得諼心窩,得諼慌忙避開。不到兩個回合,隻聽得前方打鬥之聲起,那人似乎覺得不妙,忙舍下得諼去看是什麼情況。

兩人往聲音處去尋,隻見木屋不遠處停著三輛大馬車,四匹馬,跟著小男孩的兩個武士與三個黑衣人混戰在一起,而那白衣男孩和中年男子在稍遠處等著,得諼才看清,他的坐騎上另有一個與他身材相貌頗有些相似的小孩。

而那形容猥瑣之人見此情景不往前去,反而忙往山林後退,卻已被黑衣人瞧見了。黑衣人眨眼間就飛身截斷了他的退路,喝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帶人到這裏來?”

那人唯唯諾諾,說不出話來,隻囁嚅了幾句:“沒有,沒有……”,就跪在了地上。

華服男孩看著這場景,突然揚鞭騎著馬狂奔,他所帶的人也不戀戰,隻護著兩個小孩子離開,得諼也不知為何,依舊跟著他們。

他身邊的黑衣人也飛身前去,將其中一個武士斬於馬下,四個黑衣人合力,不到一刻鍾,另一武士和那胡服男子身中數刀,強撐了片刻,也不支倒下。

白衣男孩滿臉駭然,呆呆地坐在馬上,他身後的男孩已經放聲大哭了起來。好在黑衣人並未打算對他們動手,隻是將那跪在地上的人抓過來審問:“這些是什麼人?”

“小人也不知,他們隻是給了我好些銀子,讓我找一個身量差不多的小孩。”說著掏出了兜裏的包袱,道:“這是他們的報酬,我都給幾位爺,求爺們饒過小的這一次。”

他邊說邊打開包袱,隻見裏麵竟然都是亮閃閃的珠玉珍寶。

為首的黑衣人蹲下去翻撿了兩下,重新係上包袱,放進了自己的懷裏,道:“還有下一次嗎?”

話音剛落,那猥瑣之人的勃頸處已經鮮血淋漓。

他又轉身走向白衣男孩,仔細盯著他看。

那男孩翻身下馬,道:“我叫康彧,因家中遭了變故,特來尋這仇敵之子。今日我已無依無靠,還請大爺可憐我,求您收我為徒”,說著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那黑衣人笑道:“你家中遭了變故,與我有什麼關係。我也不需要什麼徒弟。”

黑衣人轉頭先是看了一眼得諼,又看了一眼在馬上哭泣的男孩,命令道:“坐到馬車裏去。”

那男孩慌慌張張地下了馬,匆忙往馬車走去。

那白衣男孩突然站起身快速靠近那個哭泣的小孩,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在他後背處連刺三刀,刀刀正中心髒的位置,鮮血很快就浸透了衣衫,那男孩還沒反應過來,就直直地撲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