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這是自然。”我還當她要我離顧月白遠遠的,再也不要與他相見呢,想來,反而是我太過狹隘了。
臨出門前慕儀含淚摟過我,一片愴然:“你我本是一般命運,原本我該與你同仇敵愾,可這些年我依舊過著錦衣玉食大小姐的日子,你卻縷縷為了報仇險先喪命!小寒,你……可會怪我?”
“你這說得什麼話?”我緊緊抱了抱她,“你餘生無風無浪平安喜樂,便是我一生所求。徐叔叔是因我江家而死,我還怕你因此恨我!”
“我爹是為了兄弟之情江湖之義,他心中亦是無怨無悔。隻是,若是可以,我也盼你能放下仇恨安心活著,過那種桑植麻平靜的日子,莫要太執迷過往。”
我苦笑一聲:“我親眼見著江家幾十口人命葬身火海,若我不報此仇,如何對得起他們,又如何對得起你父親,對得起那些因我江家而死的人?更何況,一切,為時晚矣。”
“唉,如此我不再多勸你。等你手刃仇人那日,別忘了替我多砍上幾刀!”
她複又叮囑我幾句,才放我出了門去,我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走了之,但又擔心顧月白因此怪罪紫陌紅塵,還誤會了慕儀,是以又回了屋,草草留了封信,道是想師父想得打緊迫不及去尋他,望他萬勿掛念。
不過小白樓裏頭把守十分嚴密,我身上帶著傷行動不便,如何找個法子順利逃出去還真是個難題。正徘徊在一處花牆下,琢磨著實在無法便找個狗洞鑽出去算了,忽有人輕拍我肩膀,我嚇一跳以為叫顧月白發現了,等轉身,卻瞧見了一個棄我於危難不管不顧的人。
“師父!”咦,我這語調怎麼聽著有些喜出望外興奮異常?
他嗯一聲向我招招手,我乖乖朝他靠近了一步,他順勢將我摟入懷裏,一手環過我的腰際,一個輕功,飛身踩著屋簷帶我出了小白樓,裏裏外外的人竟無半點察覺,顧月白著實養了一群飯桶呀。
今日的風很大,他烏黑的發絲拂過我臉頰,牽連著我的心也癢癢的,我抬頭定定瞧著他,五味雜陳。我不知待初泠是個什麼心思,瞧他興許是護身符,興許是神佛,總覺著,隻要在他身側,哪怕是天崩地裂也無從畏懼。可這一切,在與黃時雨一役中轟然崩塌。
我想起顧月白與我說的話,黃時雨幾近殺了我時,初泠就在一旁,他未出手,顧月白帶走我,他亦未阻攔,我不知我的生死於他而言算什麼,也許,不名一文。
“你怎麼來了?”口吻中莫名有些神傷賭氣,他緩緩放下我,回道:“我並未走遠。”我怔了一怔,複問道:“既然如此,姑蘇城外你為何不救我?”
他歪著頭看我一眼:“是你說要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這會子反而怪我見死不救了?”
“這……這……”我這了半天沒這出個所以然來,他說得在理,明明是我自個兒惹的禍,亦是我決定獨自解決,實在是沒有怪他的道理,可我心中總不是滋味,憋屈難受得要命。
“再說了,不還有顧月白來救你!”
“這不一樣!”我不假思索道,“即便如此,那顧月白將我帶去小白樓時,你又為何不阻攔,我還是不是你徒弟了?”
他搖搖頭,故作正經道:“你當時半死不活的,攔下你又如何,我不懂醫術,即便勉強救活了你,你也跟著遭罪。倒是小白樓裏頭,大夫侍女奇珍異草一應俱全,還有顧月白耗費自身內力為你療傷,你反而好得更快些。正因你是我徒兒,我才事事為你著想!”
我覺得昨日哥哥形容我的一個詞兒用得形容初泠再貼切不過——巧舌如簧!
真真是叫我啞口無言,我本心中一片委屈,這會子隻剩下氣急敗壞了。初泠見我這副七竅生煙的摸樣,不禁微微一笑,他撥弄了一番我額前的碎發,認真道:“江湖之大不若在塞北,有些事你須得經曆麵對,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側時時保護你,你可明白?”
我亦認真點了點頭,這一番遭遇,確然叫我對這江湖肅然起敬了幾分。
“明白就好,不過,”初泠換了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那日若是顧月白沒有來,我定是會救你的,黃時雨的斷腸須還快不過我的劍。”
“當真?”我沒出息地咧了個笑。
“自然,等哪天我躺床上了,還指著你給我端茶送水呢,我怎麼會讓你有事?”
這話有些耳熟,像是我在若耶山上隨口說的,他倒是好記性,如今還有心情拿出來調侃我。
楊柳依依,蟬鳴陣陣,日頭躲進了綿綿的雲層裏,這天氣,我格外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