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上小白樓(二)(2 / 2)

從前總覺得那些心狠手辣的人必定個個都長得窮凶極惡,直到遇見了初泠,他長得十分幹淨俊俏,一副少年的模樣,目光卻淩厲清冷,他隨手一揚將芷草劍扔在我麵前,抬頭望著我身後的嫿晚,不緊不慢道:“殺了她。”

“為什麼?”我問他,他不語,隻是事不關己般站在原地,我哭得泣不成聲,渾身發冷,地上的利刃散出縷縷寒光,倒映著我的臉,十分狼狽。

“求求你……我求求你……”聲音虛浮得連我自己都聽不見,活下去有千千萬萬種辦法,我怎能如此自私無情,可我的手竟不聽使喚地慢慢探向那把劍,我周身都在顫栗,淚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嫿晚走到我跟前慢慢坐下,似水的雙眼空洞無神,隻牽出一抹苦澀的笑:“殺了我吧!”我搖搖頭不敢看她,她緩緩撥開我額前的碎發,輕細的聲音愈發無力,“我本害怕我死後你無人照拂,可你若能拜此人為師,且不論大仇是否能報,單是保命便已無虞。”

“不……”我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一張張血肉模糊的臉從眼前閃過,那夜的血流成河,火光衝天,看不清的臉,喪盡天良地狂笑著,血滿羅帳,落花成塚,撕心裂肺的痛在身上每一處角落蔓延。

我聞到了濃烈血腥味,溫熱的液體霎時淌滿了我的右手,那氣味,催促著胃中不住的翻滾,我猛的抬起頭,嫿晚微微笑著,嘴角不住滲出血來,她的手從我臉上滑落,閉著眼慢慢朝後仰去,重重地倒在了猩紅的血泊中。我再也抑製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去塞北的路上,我在寒山寺為嫿晚供了牌位,我不知她原本姓甚名誰,不知她家在何處,不知她生辰為何,甚至連她的屍身後來葬在哪裏都不知道,更沒想到,再回來祭拜她,竟是八年之後。她的靈位上隻有嫿晚二字,再無其他。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沉沉歎了口氣,從久遠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眼角酸澀心中一片悲慟。

“姑娘?”我聽著似乎有人喊我,我回過身,眼前站著一女子,紫色的衣衫,精致的妝容,模樣十分好看,她似笑非笑地瞧著我,眼中一派溫柔。

“你……叫我?”我四下望了望,能被稱作姑娘的應該隻有我一人。

她淺笑著點點頭,柔聲道:“你不記得我了?”我倒吸了口冷氣,這臉果真有些熟悉,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尤其這一雙眼睛,攪得我心裏頭一陣陣發慌。

“在鹿門。”她掩嘴笑笑,忍不住提醒我。

我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道:“想起來了,是錦瑟姑娘!”她滿意地點點頭,瞧著我倒多了幾分親切,我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心虛道,“可在鹿門那****扮的是男裝,你怎的能認出我來?還有,你不是在洛陽,為何出現在姑蘇,難道鹿門的人也來了?”

“你別急,鹿門的人沒在這裏。”她竟絲毫不見外地握過我的手,“我本就在姑蘇,前些日子不過是去洛陽赴了趟宴,順道被葉公子請去了鹿門……姑娘雖一身男兒裝扮,可世上的男兒哪有你這般好模樣,我自然能瞧出。”

許是嫿晚的緣故,雖知她是青樓女子,我也沒覺得半分嫌棄,她那話雖是有意無意討好我,我聽著倒也順耳,不過想來也是,當時估摸著整個鹿門都看出我女扮男裝了,隻有我還自以為是掩護得好。

“原來如此,也真是巧,在這兒也能遇上。”我默默抽出手與她客套一番,微微朝後挪了一步,她拎了拎手上的竹籃子,道:“我也是剛回姑蘇,中元節那會兒沒趕上,今日特來為我爹爹上香,你呢?”

我撓了撓頭,回答道:“跟你一樣,來上香,為我爹娘和我……和我姐姐。”錦瑟的神色僵了一僵,想來是聽我這家人都死絕了,深表同情罷。

瞧這時辰不覺到了午時,我與錦瑟行了一揖,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與姑娘就此別過了。”

我正要走,錦瑟竟一把拉住我:“不如吃了齋飯再走吧!”見我搖搖頭,她略有些失望,輕聲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花翎。”既然是萍水相逢,名字也便是今日記明日忘的東西了,她默默念了一遍,道了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