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缺了一塊
作者:景怡
若不是爹爹的突然離世,是不會有“山山”進入我們家門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的。
1999年爹爹離世後那個暑假,我從保山市的寵物交易市場坐大客車帶回了隻有幾個月大的山山。不能像人一樣適應長途顛簸的山山,吐得一塌糊塗。剛把山山帶回家,12歲的妹妹從爹爹離世的傷心中遊離出一些小開心來,要學著照顧山山。經過我們剛開始幾天的悉心照顧,山山逐漸開始適應了離開媽媽的異地生活。我們一家討論,給它取個名兒,方便調教,畢竟它是一隻土狼犬。也沒有任何理由,當時我嘴巴裏蹦出了“山山”這個名兒。
在調教山山方麵,我、媽媽和妹妹都不約而同地樂此不疲。雖然,我們沒有把山山調教成像那些用來表演的寵物狗一樣那麼招人喜愛,但是,山山成了我們村裏比較出名的狗。它脾氣很溫順,路上誰遇上了,對著它親切地稱呼它的名字,它會很禮貌地把爪子搭到人家手上。可就是這樣,過於溫順,讓我們覺得有些擔心。因為,起初從寵物市場買回它的時候,是需要它具備最基本的看家本領的,可誰一用它的名字召喚,它都要熱情地搖著尾巴伸著舌頭,像個跟屁蟲一樣感激一下那個人對它的待見。
我離開家到縣城補習去了,後來,山山和媽媽、妹妹一塊兒生活。由於我們家是開小餐館的,每天都有新鮮的肉可以提供給它吃。在飲食方麵,媽媽和妹妹就一直慣著它。它喜歡吃豬肉、豬肝和豬心豬肺,這些都必須是生的。它像人一樣喜歡吃煎炸的幹巴、香腸、排骨之類。要是你煮個排骨之類的泡上湯水混合著米飯擺到它麵前,它會視而不見,聞都不聞。它的挑食在我們鄉裏是“遠近聞名”的,有些人還因為它如此嬌寵而在聊天之餘對它有了詬病。我周末回家的時候,也要借著喂飯的時機調教調教它,可是,已經改變不了它的這個習性。
就在我補習沒有多久,媽媽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就請當獸醫的舅舅把它劁了。回家知道後,我還跟媽媽紅了臉,心裏始終耿耿於懷。後來,它的一些舉動證明了,改變它青壯年公狗的性征,是媽媽的明智之舉。因為失去了公狗的性征,它隻能無奈地待在家裏,完成它的本職工作——專心看家。它雖然失去了雄性的特征,但是由於它生長得雄壯,村裏的其他狗在經曆了廝殺的證明後,都乖乖地對它俯首稱臣。別看它在村子裏麵的狗群裏比較有威信,但是,它也有調皮、撒歡的時候。它會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趁著主人不注意,就跟著對它熱情的路人,到好幾公裏外的山梁上,徹夜不回來,陪著陌生人守山。它的這些舉動,有好幾次,都讓媽媽挺頭痛,它回來一次,媽媽就狠狠地揍它一次,讓它長點記性。這樣反複好幾次,它開始變得不淘氣了,諸如此類玩失蹤的事情,再也沒發生了。
第一年補習,我還是沒有考上大學。暑假時候,我鐵了心不去補習了。可是在飯店裏幫媽媽的時候,由於不夠用心,把鹵肉給燒糊了,連鍋都快燒破了。媽媽狠狠地責罵了我。當時,我腦子蒙了,覺得一肚子委屈,要跑到爹爹墳前去哭。從家到爹爹墳地的山路要走一個多小時,我迷蒙著淚眼,一直走啊走,殊不知山山一直悄悄跟在我後麵。哭了一通之後,它陪著我回了家。從那以後,我與它越來越親了。
高中補習的第二年,我決意要好好補習,快高考的那幾個月,周末很少回家。高考模擬考結束後,我才知道媽媽重病住進了醫院。可是,當我知道的時候,媽媽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去看媽媽的時候,媽媽說,在家裏,我睡了好幾天了,渾身沒勁,腦子昏昏沉沉的,躺在沙發上,沒有人照看,山山過幾分鍾就走到沙發旁邊舔舔我,看見我睜開眼睛,它又出去了。當時,我內心自責程度已經無以複加了。
後來上大學和工作我都留在了昆明,每年沒有幾次回家的機會。每次回去,發現我下車,它都會老遠就來接我,看見它,我都要把手伸出來和它握握手。最近兩年,讓人特別痛心的是,由於我們家在公路邊生活,它在公路上遊蕩的時候,總會被三輪摩托撞到腰。幾個月前的這一次撞傷,使它徹底癱了。我過年回家,看它拖著後半身在艱難地挪步,心疼不已。由於它行動越來越不方便,大小便經常失禁。為了讓它能清靜一些,媽媽找人在後院給它搭了棚子,從此它開始了癱瘓的孤獨生活,晚上隻能在棚子裏發出淒厲的叫聲和幹嚎了。一個月前,媽媽說,她連續兩個晚上聽到山山在哭。比較迷信、怕家裏會出事的媽媽跟我商量要把山山賣了,雖然我知道山山每天的飲食起居需要的是媽媽的操心,但是,我還是一口回絕了媽媽。
最近幾天,老家的天氣特別熱,媽媽打電話給我說,山山什麼東西也吃不下了,隻能每天用舌頭瘋狂地舔食幾盆水。昨天晚上,它悄悄地離開了我們,結束了它13年的生命,結束了它13年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