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眼神中,盡是忌憚之意。
“對不起!”言文說完,連忙卷起袖子抹了抹眼睛,不知道何時,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塊六芒星紋身,雖然很淡,但紋路卻是無比的清晰。
“但是,男人膝下有黃金,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沒有人值得你為他下跪,即便是你姐姐都沒這資格!懂不?”言文的聲音淩厲無比,充滿著無法反駁的威嚴。
羽修抬了抬頭,看像言文時,卻多了一絲敬重,此刻的言文在他眼中,仿佛一座無法翻越的山巒,偉岸高聳。羽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然後艱難的起了起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是他卻狠狠的甩開了言文伸過去的雙手。
“我可以!”隻說了三個字,然後蹣跚的走到那塊烤肉邊,將它撿了起來,一聲不吭的就啃了起來,吃到沙子時,就囫圇的吞了下,眼睛卻是一直沒有移開言文的身體。
那紅腫的眼眶中,充滿了堅毅,倔強,但更多的是那股子自信。
即使是堅強如言文這般,也被羽修這堅定的眼神嚇懵了,那眼神實在是太可怕。
如同奪人心魄般的深邃。
良久,言文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是一聲歎息,繼續回到篝火邊,烤著沒烤完的那串肉,“你以為我不傷心,你以為我不難過嗎?那些人村民在我記憶空白的時候,給我幫助,如同親人般的照顧嗬護著我,我看到他們死了,我不憤怒嗎?”
“你姐姐可是我的妻子,你以為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那般的死去,會怎樣?”
“但是我必須冷靜,我如果不冷靜,那麼下一個死去的將會是我,我死了沒事,但是我必須要死在老虎寨那群畜生後麵,我要將他們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言文突然停了下來,努力的深吸了幾口氣,強行的去撫平狂瀾盛起的心海。“阿修,你放心,隻要我活著,你就會活著,隻要我活著,老虎寨那群畜生就必須要死!雖然我沒有跟你姐姐結婚,但我就是你的姐夫,我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算我死,你都不能死!”
……
周老跟小海的事,羽修也說了,他們沒死,但是被老虎寨的人廢去了雙腿,然後帶回山去了。至於是生是死,羽修也不知道。
但是他能肯定,這件事絕對不是周老跟小海出賣的。
後山,原本樹木群立的山上,已是光禿一片。
這裏是月落村村民最後的安生之地。
一個個新掘的墳墓,一塊塊新立的木碑。
言文牽著羽修,為每一座墳墓添著香,最後停在一處墳墓前,靜靜的坐了下去。
木製的碑上,赫然寫著“先室羽箐夫人之靈”。
言文將手中僅剩的幾根香燭插上,然後又擺了一束鮮豔的百合,靜靜的靠在墳邊。“阿箐,文哥就要走了,我跟阿修去給你報仇,放心,阿修現在很聽話,他已經完全懂事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這裏是月落村的後山,很安靜,而且有那麼多的村民陪著你,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如果哪一天,你想我了,就托夢告訴我……我一定會趕回來看你的……唔……”說著,言文的淚水自然的流了下來,泣不成聲。
好久,才停了下來。拂袖抹去縱橫的淚水,言文深吸了口氣,“就算你想我了,沒有告訴我,我也會回來看你的,還有張叔張嬸……”
“隻要我活著,阿修就一定會活著,老虎寨那邊的事,你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沒事的,因為你們會保佑我們……”
……
足足訴說了兩個小時,言文才停了下來,一旁的羽修早已哭的麻木了。
歇息了片刻,言文起身,扶起一旁渾身無力的羽修,朝著羽箐的墓穴深深的鞠了個躬,然後又朝著漫山遍野的墓墳鞠躬,“叔叔阿姨嬸嬸們,阿箐就拜托你們照顧了,大家因我而死,你們就是我的親人,我言文這一輩子都欠你們的!”
說完,言文頭也不回的拽起羽修,朝著山下奔去。
從下山,到消失,他一直沒有回頭。
不是他狠心,不是他絕情。
他是怕自己回了頭,就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他一個勁的勸解著自己,必須要活下去,必須要報仇!
回了頭看著漫山的墳墓,他會忍不住心中的愧疚。
那些如同一根根荊棘一般,狠狠的紮在了他的心上,折磨著他的靈魂。
他不怕死,如果死可以卸下心中的悔恨與憤怒,他寧願以死謝罪。
偏偏不能。
大仇未得報,他不能死,就算死,他也不能瞑目。
他沒有勇氣去麵對親人們。
天已漸漸邁入寒冬,枯皺的黃葉、肥碩的果實經受不了冷風的侵蝕,無奈的離開了樹的懷抱,幾經飄蕩,最終落向那寒冷的凍土中。
是腐朽,還是新生。
誰知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