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乍暖還寒,尤其是這城郊的別院,更多一份清寒。
迎著東風,桃兒李兒都冒出了新芽,這點清寒倒也沒壓住春日盎然的生機。隻是人兒還裹著棉襖,縮著脖兒,失了詩情畫意。
麟哥兒昨兒瞧見一隻風箏在天上飛,今兒個就非要拉著青雨和夏末糊風箏,兩人拗不過他,隻得在院子裏縮手縮腳的忙活,可麟哥兒卻高興,圍著未完工的風箏又跑又跳。
這處別院雖說是一等荊國公府的產業,卻實在說不上體麵,隻一進的院子,三間正房東西各一間耳房,而因為年久失修,一處的耳房已塌陷的不能住人。
幸而主仆隻五人,雖緊恰了一些,倒也還好。
別院位於城郊葫蘆山腳下,居於一緩坡之上,往外瞧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農戶錯落分布。距離別院不遠是一條小溪,溪水潺潺,冬夏不斷流。再往遠處望,便是大片大片的麥地,方圓幾十裏全是荊國公府的田地。
此時正值春季,小橋流水,碧波萬頃,三兩田家炊煙嫋嫋,一派生機。
謝瑤卻無心欣賞春色,在裏屋撥弄了半天的算盤,仍是一籌莫展,最後隻得微微一歎,衝窗外喊了一聲。
她現在深切的明白坐吃山空的窘境了,偏偏這樣的日子還不知何時是個頭兒。
青雨聽到謝瑤喊她,急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跑進了屋裏。
青雨進屋見謝瑤正打開寶匣,便問道:“夫人,可是有事?”
謝瑤從匣子裏拿出一張房契放到桌子上,道:“你進城把這張房契給了二寶,讓他盡快把這間店鋪兌出去。”
青雨一聽便急了,道:“咱們全靠這間米店貼補,這如何使得!”
謝瑤微蹙眉頭:“你且去就是,我自有打算。”
青雨猶猶豫豫,不肯拿那張紙。
謝瑤歎息一聲,知道青雨性子執拗不說清楚定是心不甘情不願,於是緩聲道:“麟哥兒到了請夫子的年紀了,不把這間米店兌出去換錢,如何湊足束脩給夫子?”
她雖可以教麟哥兒識文斷字,卻不是正統,以後……以後迫不得已之時,她也不希望麟哥兒在那些人眼裏是無用之才。
聽到這個,青雨不敢再說其他,隻得拿了那契約,自是進城尋二寶去了。
謝瑤挺直身子,這時才發覺腰痛難忍,禁不住悶哼一聲。那年那晚,滂潑大雨之中,她跪在荊國公謝府大門前,希望她的家人讓她進門,給她一條生路,可那門始終未開,直至她昏厥。
這腰痛之病就是那時留下的病根,後生下麟哥兒,本就身子虛又無可補養,還要自己喂養孩子,更是病上加病,身子就更加不行了。
想她本是荊國公嫡出的孫女,又得天子下詔成為太子妃,卻落得這般境地,她本有已死之心,可……
謝瑤側頭看向窗外的麟哥兒,小家夥正圍著夏末和風箏轉圈圈,胖乎乎的小身子跑起來滾圓滾圓的,煞是可愛。
或許是不經意看到了謝瑤在看他,麟哥兒衝謝瑤擰了擰鼻子,繼續嬉鬧著。
謝瑤不自覺一笑,笑過之後才發現,她又把自己逼入死胡同了,那件事已過去那麼久,還有什麼可想可歎可怨的,隻要麟哥兒好就好。
謝瑤錘了錘腰,勉強下了羅漢床,又扭動了扭動,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前兩天麟哥兒嚷著要吃團子,本也不是什麼稀罕的,隻費事了一些。
早上奶娘去采了新鮮的艾草,又是焯水又是揉汁,到現在還在廚房裏忙著。謝瑤來到廚房,見奶娘張氏一邊燒火一邊錘腰,知道她也是犯了老毛病,不禁一陣揪心。
謝瑤趕忙洗了手走到灶台前幫忙,卻被奶娘攔了下來。
“哎喲!姑娘可不能碰!”奶娘用手肘把謝瑤推到一邊,道:“這東西又粘手又不好包餡兒,您就別搗亂了。”
謝瑤隻一笑,卻繞過奶娘,一手下去便揪了一塊然後熟練的在手心裏搓。
“奶娘莫不是忘了,我可長能耐了。”
謝瑤本是說得輕鬆,聽到張氏耳朵裏卻有些心酸,正要歎氣卻瞧見謝瑤麵帶笑意,隻得又強自玩笑道:“可不是呢,這廚房裏的事,件件都難不倒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