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沅理直氣壯地頂他道:“母親喪氣未滿,女兒怎可脫孝服。”
她用孝道來壓他,他自知理虧,人群中也有人開始說三道四。林日昇羞愧地垂下頭來,看著自己一身豔色的禮服頗為刺心。
林昶不想再引起眾人議論,想著趕緊走完程序,散了算了。他望著站在下麵尖麗桀驁的女兒,倏然有些無奈。
侍女將茶水捧到兩人跟前,林日昇偷偷地湊到妹妹的身邊勸了幾句,她繃著臉,不置可否。
兩人順利地給林昶敬完茶後,林日昇率先端著茶跪倒蘇蔓麵前。他雖知如此愧對九泉之下的生母,但為了家和,隻好忍氣吞聲,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見妹妹不動,回頭對她使了個眼神。她接過茶水,冷笑一聲,林日昇將祝詞說完,林月沅仍然站著不跪。
蘇蔓裝作慈愛的喝過林日昇敬的茶,挑釁似得望了林月沅一眼。
林月沅冷笑著走到蘇曼麵前也不行禮也不請安,隻將茶盅向她麵前一遞。
蘇曼笑顏相對也不去接,就讓她那樣幹巴巴的站著。
林月沅與她對視毫不示弱,站的宛如戰士般剛直不屈。
林昶怕女兒脾氣一上來,再把喜宴毀了,輕咳一聲,示意蘇蔓退讓一步,息事寧人。
蘇蔓柔順一笑,伸手去接茶盅,手剛沾到茶盅邊沿,忽的用力一推一杯熱茶便盡數灑向林月沅的麵門,她眼疾手快,一個旋身,茶盅從她身旁飛過,但飛濺茶水還是把她的衣裙浸濕了一大塊。
這一變故隻在轉瞬之間,眾人這廂還沒回過神來,那廂蘇蔓已經放聲大哭道:“我知道小姐看不上我出生低微,一心想阻止我入府,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隻想跟著老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從不敢奢求什麼,你心中恨我也就罷了,何必還要在這大喜的日子當著眾人讓我難堪呢。”
她開始隻想惡人想告狀,誰知哭著哭著,就真的聯想到自己淒苦身世,以至於假戲真做,哭的格外淒楚可憐。
林月沅聽著的她的哭聲隻覺得肉麻可笑,看著她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更覺作嘔。她果然衝動之下,上前便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這一巴掌一下子給她止住了哭,她怔怔的看著林月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可這一下也驚醒了林昶,他知道不能再這麼縱容女兒了,必須要當著眾人的麵好好管教管教她。佛家雲因果報應果然不錯,林月沅剛給了別人一個耳光馬上就報應到她的身上了。林昶替蘇蔓報了仇,她半邊臉迅速的紅腫了起來。她不吵不叫,不躲不逃,硬生生的挨了下來。她充滿怨毒的盯著林昶,眼光如刀子般銳利,半響才啞聲道:“好,這一巴掌我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十倍百倍討回來。”說完她衝向院中,一提氣縱身從院牆翻落。
林日昇臨場反應遠沒有妹妹靈活,雖然心中已經謹慎地防備著可能會發生的變故,但他仍隻眼睜錚地瞧著,什麼都沒來得及阻止。
妹妹就這麼帶著滿腔的怨懟離家出走,父親卻沒有一絲要尋她回來的意思。他心裏放心不下,跟著也追了出去。
他剛跑進院子,父親嚴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日昇,你給我回來。誰許你去追她了,這般不孝之女縱然不走,我也要將她趕出家門。”
妹妹即便有錯也是你有錯在先。他的心裏登時就冒出這句反駁之語,但他卻不能與父親頂嘴,隻得跪在院中,磕了頭請罪道:“父親息怒,妹妹年少無知,惹怒父母,罪責難當,請允許兒子將其尋回,再行責罰。何況妹妹年紀尚小,一人在外,恐遇不測。請父親準許兒子先行離去,回頭再向母親賠罪。”
林日昇說話頗有分寸,有情有理,林昶怒火頓時消了不少,他擺擺手示意他:他同意了。
林月沅翻出了林府後就瘋狂的飛奔起來,被撞到的路人還沒收到道歉,她就消失於街角。她拚命地跑,從熱鬧的街道鑽入蕭森的密林。
天上的黑幕張開了他黑色的翅膀,世界一片靜寂。極速奔馳的林月沅驟然被一個細長的但帶有溫度的東西絆倒了,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林月沅這才感到疲憊,趴在鋪滿樹葉的地上,她仰天翻了個身,不住地喘氣,忽然就看到一個黑影慢慢朝她的眼前壓了過來。她猛地起身坐起,機警地握住腰間的鞭子,對著黑影吼道:“你是誰?”
那黑影退了兩步,自己先燃起一個火折子。林月沅借著火光朝他看去,隻見那人衣衫襤褸,但依稀可辨出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僧袍,頭發散亂,遮住了大部分麵容,隻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齒,手執一把大蒲扇,腳上還穿著一雙道士的爛布鞋,這樣一副僧不僧,俗不俗,道不道的打扮實在是古怪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