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勝局(1 / 3)

第五章勝局

1.

令狐文冠的話瑩瑩聽到了,不想再跟他理論,在心裏還了一句:“什麼東西?!你媽才是婊子呢!”之後,連頭也沒回,徑直走出了飯店的門,消失在燈光閃爍、人聲嘈雜的夜色中。

“在正確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是一種幸福;在正確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一種悲傷;在錯誤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是一種無奈;在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一種折磨。”令狐文冠不知道遇見瑩瑩是正確還是錯誤,也不知道遇見趙進科是對還是錯,但此時此刻他心裏非常非常痛苦。本來在背地裏對趙進科使壞,是應該被趙進科一報還一報的,沒想到,好像趙進科根本不知道有那回事似的,不但不計較,而且還要提拔他重用他。這真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本想著讓瑩瑩“獻身”賄賂賄賂趙進科,沒想到,被瑩瑩洞穿心思,一眼看穿他的不良用心,弄得他下不來台。這是很讓人既掃興又敗興的事兒。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於是,令狐文冠坐在飯店裏獨自喝起了悶酒。閑茶悶酒無聊煙。令狐文冠不會抽煙,隻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喝起自罰的酒。因為他敬酒不吃吃罰酒。瑩瑩已網開一麵,可他哪壺不開拎哪壺。今晚,令狐文冠的醜態“羞花閉月”,沒有明月,他隻有和自己的影子幹杯。借酒澆愁愁更愁啊!雖然啤酒酒精度低,但喝多了照樣難受。此時的令狐文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瑩瑩你這個死妮子不陪哥喝,哥自個喝!誰離了誰不能過?也太小看我令狐文冠了!於是,令狐文冠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喝了起來。很快就喝多了,喝高了。喝高了他,南腔北調、歇斯底裏地吼著《美酒加咖啡》:“美酒加咖啡,我隻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愛情像流水,管他去愛誰。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我並沒有醉,我隻是心兒碎。開放的花蕊,你怎麼也流淚?如果你也是心兒碎,陪你喝一杯。”

酒可真是個好東西,酒是橋梁,借酒交友,酒逢知己千杯少;酒可以使人興奮,酒壯英雄膽;酒可以麻醉人,讓你神經錯亂,暫時忘卻煩惱。可,酒也是個壞東西。酒是色媒人,酒多亂性;酒是大壞蛋,酒後讓你失言失態。酒是穿腸毒藥,還可以讓人永遠地閉上眼睛。盡管酒裏沒有下老鼠藥,沒有放砒霜,也沒有鴆毒,更沒有劇毒氰化鉀,他喝的也不是一○五九。令狐文冠就中了酒毒,“飲鴆止渴”,無藥可救,含恨而去。當時,他雖喝得暈暈乎乎,可酒醉心不迷,知道付賬,也認得回家的路。付了賬之後,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飯店,之後,打個的回到家裏。睡眠可以解酒,但他一睡不醒,誰也沒把他喊起。

經責局又死人了!又是一條天大的新聞!這條新聞不脛而走,它比趙進科用女司機還讓人感興趣。年紀輕輕的令狐文冠怎麼不事前打聲招呼就“走”了呢?是為情輕身,還是暴病而亡?各種猜測被醫生揭秘,令狐文冠是喝酒喝死的。然而,人們不明白的是:令狐文冠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平時他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那麼,他是跟誰在一塊喝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高興喝多了,還是跟誰治氣,在氣頭上,借酒澆愁?各種猜測又如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

平時無災無病,一個大活人說死就死了,真的讓人難以接受。一般人,包括素不相識的人,尚且如此有憐憫之心,何況令狐文冠的令尊大人?對令狐文冠的死,他的父親不相信兒子會尋短見,也不相信這是一場意外死亡,一口咬定是被人謀害的。這是他唯一的兒子,是他令狐家三世單傳的獨苗兒,而且是他一把屎一

泡尿拉扯大的。年輕的時候被夫人拋棄了,老年又失子,屋漏偏逢連陰雨,禍不單行的老父親怎不悲痛欲絕?悲痛欲絕的他怎能相信兒子是自然死亡?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法醫解剖了令狐文冠的屍體。當發現令狐文冠是醉酒而死時,老父說啥也不相信,強烈要求公安人員立案偵察,一定把灌他兒子酒的那個罪魁禍首繩之以法,以告慰兒子的在天之靈。其實,不用公安人員審問,瑩瑩就不打自招了。當得知令狐文冠死亡消息時候,趙進科感到很吃驚,就對正在駕車的瑩瑩感而慨之。瑩瑩也感到震驚,也為令狐文冠惋惜,就向趙進科“如實招供”了。

原來是令狐文冠這小子自作自受!花花腸子太多了,酒在腸子打漩渦,“通則不痛”,不通,才導致積酒成毒。愁腸百結、愁腸寸斷啊!趙進科感歎道:“法國古典作家、《博物誌》的作者朱爾·勒納爾普曾說過這樣的話,‘神造自然,顯示了萬能的本領,造人卻是失敗。’是啊,人中敗類太多。印度詩人泰戈爾告誡人們,‘請你走慢點兒,等等你的靈魂。’可有幾個人不靈魂出竅,甚至丟失靈魂?柏拉圖曾感歎‘上帝死了’,連上帝都死了,何況出自上帝之手的人乎?活,或者死,真的是一個問題啊!”

雖然這樣感歎,恨不得把令狐文冠的人皮揭開讓人們睜大眼睛瞧瞧他的本來麵目,看看令狐文冠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印證一下“人眼一黑,心是紅的;人眼一紅,心是黑的”這句話正不正確,但是,對外人,趙進科必須保密,守口如瓶,還不能宣布說是令狐文冠拉瑩瑩這根皮條給自己,得維護瑩瑩的尊嚴,瑩瑩才剛剛走上社會,純淨得如透明的玻璃瓶,不忍去碰,當然,不能去汙染她美麗的心靈,隻能說是令狐文冠追求瑩瑩不成,一氣之下,喝多了酒。這個說詞合情合理,有瑩瑩作證,還有飯店的老板與服務員作證,能自圓其說,而且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更重要的是,令狐文冠有嘴不能言,死無對證,隻能聽“一麵之詞”。況且,局裏的人誰都知道令狐文冠有戀母情結,跟馬秀花走得近,也都知道令狐文冠曾一度“移情別戀”,想跟馬秀花的女兒瑩瑩交朋友處對象。當趙進科把跟瑩瑩統一過口徑的理由對公安人員和令狐文冠的老父一公布,公安人員隻好鳴金收兵、打道回府,令狐文冠的老父隻好怪兒子太癡情太絕情了,再灑下幾行渾濁的老淚。拿別人的錯處懲罰自己是最愚蠢的。別人不愛你,自己得愛自己。為何要跟自己過不去?活著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啊!何況還家有老父?老父何人可依?如果老父會唱汪峰的《春風裏》,他一定會扯著嗓子唱:“也許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那時光裏。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裏。”然而,兒子與自己已陰陽相隔,誰來埋?老父真的不能明白兒子,甚至有點恨了,他有的隻是無聲的歎息。

事情到此該告一段落了,或者說,該“收場”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節外生枝地說,令狐文冠的死根本不是被瑩瑩氣的,是被趙進科氣的。原因有二,令狐文冠喜歡瑩瑩,可趙進科橫刀奪愛,把瑩瑩弄到身邊給他開車,目的就是為了多接觸瑩瑩,以便日久生情。要不然,令狐文冠會在背地裏罵趙進科?會說趙進科亂搞男女關係之類的話?這是第一個理由。第二個理由是,在令狐文冠死的前一天,有人看見令狐文冠被趙進科叫去了局長辦公室。根據令狐文冠出局長辦公室那垂頭喪氣的表情看,一定是挨了趙進科的訓。訓令狐文冠一定跟令狐文冠在下麵胡言亂語有關。雖然不知道趙進科是如何訓的,但可以猜想到,趙進科一定耍了權威,讓令狐文冠感到很害怕。

人們就是這樣的敏感和富有想象力,如果每個人都拿起筆來寫小說,文壇上再多幾個莫言、陳忠實、賈平凹、麥家式的人物也說不定。再威嚴的領導能把人訓死?即便能,可趙進科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再嚴厲他能嚴厲到哪兒?要說是因挨訓而死,那是令狐文冠想不開,人死不能複生,難道讓趙進科給令狐文冠抵命?就說訓是因,但跟死這果沒有必然的聯係,訓充其量不過是個導火索,酒精才是直接的因,是殺死令狐文冠的劊子手。當然,以上隻是人們幾種觀點的交鋒與碰撞,是不是自己逼死了令狐文冠,趙進科心裏最清楚。因為最清楚,所以也最坦然,沒有什麼好值得自我譴責的。天地良心,人世間的一切是是非非,老天都看在眼裏,得什麼報應,老天自會公斷。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這是對人世百態的最經典的總結。人不可以沒有遠慮,沒有遠慮,必有近憂嘛!人需要隨遇而安,更要“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但是,人的這種憂,應是坦蕩的君子之憂,不應是患得患失的小人之憂。趙進科雖沒有修成刀槍不入的“金身”,但是經過了無數次風雨的洗滌,在官場上摔打得鼻青臉腫的他,更加地“逆來順受”了,不會像隻嘰嘰喳喳的麻雀,遇到什麼都好奇,都心動。這是一種成熟的可怕,可是在官場上,在生活中,這種平靜是不可或缺的。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趙進科對《詩經》的研究雖不能用“頗有”二字來形容,但對這幾句詩的理解還是“得要領”的。他雖然閱人無數,對人卻是知之甚少。曹操在《短歌行》裏坦言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此時的趙進科也有了這種求賢若渴般的共鳴。人生得一知己足亦。可是,誰又是自己的知己?趙進科冷眼把局裏的人看過來又看過去之後,就不想再被“人”事所困擾,“我就不信邪,讓瑩瑩開車誰把我蛋給吸了?”趙進科暗暗給自己打氣。他要把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上,想大刀闊斧地幹點“正事”。有為才能有位,有位才能有威。身在代理局長之位,就要在其位謀其政,不能不作為。占著茅坑不拉屎,不但不招領導待見,而且同誌們也不擁護。當官要的不就是前呼後擁的威風嘛,如果自己不爭氣,威風不能凜凜,會威信掃地的。在這一點上,趙進科頭腦是非常清楚的。不清楚的是,有時難辨什麼是工作上的“重頭戲”。他總感到,要幹的事兒很多,千頭萬緒。事情一多,有時就感到像一團亂麻,不免就手忙腳亂,眉毛胡子一把抓。這不,接下來他抓的一項工作就沒抓到點子上,或者說,抓到點子上了,卻沒抓出效果,還招來不少口舌。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近年來,不知為什麼,在氣候變得越來越暖的時候,江河市的地下水源變得越來越少,在趙進科的老家艾山縣表現得尤為突出。平原地帶,過去打井兩米就能打出水來,低窪處,一鍁就能掘出水來,現如今井水直線減少,五米、八米、十米,水麵越來越低,吃水,灌溉都受到了影響。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山區鄉村。過去從未出現過人畜飲水困難,現在不得不為解決吃水問題發愁,有的村井已經幹涸,成了一眼眼旱井。有的老百姓建起露天水窖來蓄雨水,有的要跑到很遠的地方挑水,這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山村裏的人,有點本事的,都紛紛下山搬遷到城裏。村裏的姑娘一個個都嫁到山下去,山下的姑娘都不願嫁到山上來。導致山村的人逐年減少。個別村留守在村的都是老頭老太太。故土難離,在山村生活了一輩子,習慣了,下山會“不習水土”。所以,這些老人們都不願下山。過去,江河一帶雨水充沛,為什麼這個地方叫江河?與水有關,“一條大河波浪寬”嘛!現在,河還是那條河,但河水水位下降了許多。即使汛期,也難得一澇。現在的老天爺頭腦發燒了,不僅溫度高了,連雨也不常下了。正如人們所唱的那樣,“天不刮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有人就懷疑,後羿射下來的太陽鳥是不是又複活了,是不是穿越時空又飛回來了,輪流在掛在天空“笑臉相迎”後羿的後人。當然,這隻是人們的怨言而已。不過,三兩月不見一滴水是很正常的。在一些落後的山村,向天祈雨再次出現。一些農戶為爭水,常常大打出手,打出人命的也偶爾發生。不是村民們迷信,也不是他們粗野,實在是為了生存。沒有水人怎麼活下去?有一則廣告說,“不要讓地球上的最後一滴水成為地球的最後一滴眼淚”。這是節約用水的廣告。但在山區,水如同油一般珍貴,誰都知道節約。節約歸節約,洗洗刷刷的事兒還是少不了的,沒水不行。老百姓還是盼望政府解決吃水問題。吃水不忘挖井人,這是老百姓最樸實的一麵。他們無不希望有挖井人來給他們挖井。

趙家灣的人首先想到的是趙進科。艾山縣那麼多山村,政府沒有實力給每個村都挖眼井,就是都打,也得慢慢來,也得先來後到。所以,有些村還得自己想辦法,“發展經濟,保障自給”,這或許可以叫做“生產自救”吧。然而,山村本就窮得叮當響,溫飽還沒有解決,哪有能力自己打井?雖然有靠鐵礦發財的暴發戶,也有靠跑運輸、打工脫貧的“能人”,但是,他們有的遠走高飛了,留下來的很少掏自己的腰包辦大家的事情。他們的錢是一分一分掙來的血汗錢,

誰不心疼?除了割肉疼,就是出錢疼嘛!想打井沒有錢,怎麼辦?找外援!趙進科是從趙家灣走出的娃子,是唯一的一位大幹部,他的父母還在趙家灣,他根還在趙家灣,他是用趙家灣的水養大的。為趙家灣做點貢獻,理所應當,義不容辭。當剛剛當選上趙家灣村長的二叔去找趙進科時,趙進科沒有說二話就答應為父老鄉親出把力。

二叔很有心計,開始並沒直接提出來,一個勁兒地說當年他為了趙進科扶正的事兒給趙進科送過狼崽,為趙進科不被潘正秋整翻車他又跑到深山老林淘得幾把“長命百歲鎖”讓趙進科“孝敬”雷鳴書記,還點到為止地說,趙進科之所以今天能混到代理局長這一步,他是功不可沒的。他說,他不是居功自傲,也不是圖侄兒報答他,是高興。之後,又一個勁兒地說,不知鄉裏領導相中了他哪點才能,非讓他出山擔任村裏的村長不可。邊說邊分析說,可能是沾了侄子的光,要不是有個當大官的侄子,鄉裏領導誰買你的賬?然後,感歎地說,還是朝裏有人好辦事,又不受人欺負。現在的人太勢利,沒權沒勢,就欺負你。門勢硬了,拳頭硬了,就活得硬氣。說罷,又唉聲歎氣地說,侄兒做大官好是好,隻可惜離得太遠,有癢夠不著撓啊!

二叔一般不往趙進科這兒跑,一來,一定有事。趙進科雖然不知道二叔這趟來到底是為了啥事,但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二叔說著,趙進科聽著,會意處笑笑,偶爾插幾句話。當提到狼崽時,趙進科埋怨了兩句。說,要不是狼娃子咬了張副局長的腿,張副局長也不會跟他反目成仇的。當說到被鄉幹部高看時,趙進科說,是因為看在老同學陸高生的麵子上,如果陸高生不曾在艾山縣當縣長,如果他們不是同學,誰會讓你當村幹部?現在想當村幹部的不比想當縣委書記的少,打破頭也要爭。總之是上麵有人。當二叔感歎有癢夠不著撓時,趙進科也深感無奈。現在黨的幹部政策有一條是回避政策,讓幹部異地為官。在當地做官,親戚朋友多,放不開手腳。趙進科歎了兩聲後,說,撓不撓癢倒在其次,隻要上麵有人,無形中就把癢撓了。

二叔笑笑,說,那是隔靴搔癢,不頂啥用。還說,當再大的官,走得再遠,終究要葉落歸根的。所以,有了出息了,要為家鄉做點事兒,要不然,真的是無顏見江東父老。說著說著,就明朗化了。不就是想讓我趙進科給家鄉辦事嘛,好讓我回老家有臉見人。趙進科笑笑,直截了當對二叔說:“說吧,找我到底有啥事?”二叔也笑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沒啥事。說,我剛當上村長,也得搞出點“政績”來,不然,誰擁護我?不擁護你就不聽你的話,都不聽你的話,這村長還咋當?當著還有什麼意思?所以,我得想大家夥所想,急大家夥所急。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打井。抱怨了幾句鬼天氣後,又臭罵了幾句“孔方兄”,說,要是腰纏萬貫,還會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嗎?

原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趙進科就問,打一眼井需要多少錢,村上的人集了多少錢,還有多大缺口。二叔吞吞吐吐地說,這井跟井不同,土質不好的,遇到了石頭蛋子什麼的,就費事,價格就貴,打得越深越貴,正常情況下,一眼井得二三十萬塊。報完了價,二叔欲言又止地說,既然為鄉親們辦好事,就得好好地辦,所以,不想讓村民掏腰包,所有的錢都自籌,所以,就到侄子你門上來化緣來了。真是獅子大開口,站著說話不腰疼!二三十萬,喝涼水那麼容易?不是經責局沒有錢,而是借口不好找。你當局長的拿公家的錢給家鄉辦事,人們會說你徇私情,如果副局長們攀比起來,也吵吵著跟家鄉辦事,如何是好?但一細想,並非一點理由沒有。因為魏民書記視察過趙家灣,安排趙家灣老百姓的生活是書記的心願,自己拿錢給趙家灣打井是往魏民書記臉上貼金,魏民書記一定會誇獎你會辦事,局裏人縱然有意見,“怨在心裏口難開”。所以,趙進科爽快地答應了二叔,說資金很快到位,讓二叔回家抓緊找打井隊、選地址。沒想到這個有出息的侄子出手這麼大方,感動得二叔差點代表全村父老鄉親給趙進科跪下叩三響頭,連連說,等井出水了,給趙進科樹功德碑。

二叔高高興興地回趙家灣了,可趙進科高興不起來。態已經表罷了,錢必須得拿,不能食言,說話不算數,忽悠了二叔,全村人會搗你脊梁骨的。絕不能對不起二叔,對不起全村人。可是跟班子其他成員如何商量呢?雖然理由充分,卻覺得難以啟齒。畢竟這是為自己的家鄉辦事。一個為官之人,都有故鄉情結,都會利用手中的權力或關係網,想方設法造福家鄉。正如那些發了大財的大款們給家鄉捐款修路架橋蓋學校一樣,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積德行善之事。再說,樂善好施是中國這個禮儀之邦的傳統美德。“權力走私”一下也不算過分。

想了又想之後,趙進科在班子會上委婉地提了出來。委婉的代名詞就是魏民魏書記。說,趙家灣是魏書記曾經視察過的鄉村,而且魏書記多次過問趙家灣的經濟發展與老百姓生活。說,近年艾山縣山區水源枯竭,趙家灣出現了吃水難,亟待打一眼井。井不難打,難的是缺資金。咱們經責局雖說是搞經濟監督的,但也有服務經濟發展的義務。服務經濟發展本是就是經責局的一項職責。如何服務?當然是關注民生。為了不辜負魏書記對趙家灣的殷切希望,我提議把趙家灣作為經責局的幫扶村,資助趙家灣打一眼水井。說罷,不好意思地笑笑,顯得為難地說,趙家灣也是我的老家,幫趙家灣是我的一點私心。當然,這隻是我的一個提議,願意不願意資助,大夥說了算,我不能武斷地同意。

誰不知道魏民書記和趙進科是表親戚,誰不知道近段趙進科“火燒眉毛”需要做幾件解決燃眉之急的事來提升自己的形象。他的導向性很強,雖說的是“提議”,這跟拍板有啥區別?倪華望一眼趙進科,首先表態,說,資助山區人民打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們都是農民的兒子,對這樣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倪華投了讚成票,死保趙進科的安佳琪更沒有不同的聲音,異口同聲地表示支持。說,三十萬塊錢對經責局不算啥,無非少喝點酒少吸點煙少燒點汽油,但對趙家灣來說可是天文數字。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即使我們勒緊褲腰帶過緊日子,這井也得打。正如跟朋友喝酒一樣,喝的不是酒,是感情。這打井,其實打的不是井,打的是領導的麵子。魏書記對趙家灣如此關注,我們能袖手旁觀嗎?幹工作要幹到點子上,撓癢癢要撓到癢處。

副局長陸高生一直沉默不語。看陸高生一言不發,趙進科點名征求陸高生的意見。陸高生想了想,堅定地說:“我不同意!”他不同意,倒不是說看不慣倪華與安佳琪阿諛奉承與陽奉陰違的嘴臉,是因為趙進科玩他的難堪。他曾是艾山縣的縣長,為官一任沒能造福一方,而且連老百姓吃水問題都沒有解決好,縣長是怎麼當的?現在趙進科來賣好,當然讓人心裏不痛快。

“陸局長,說說你不同意的理由。”趙進科嚴肅地問陸高生。按說,已有兩人支持,加上自己,三票對一票,陸高生再有意見,隻能保留。但,趙進科想充分發揚民主,做到仁至義盡。陸高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理直氣壯地說:“我在艾山當過縣長,山區的情況我清楚。不是說,咱不應該資助趙家灣,為老百姓辦實事,有什麼可心疼錢的?錢是公家的,就應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關鍵是,那鬼地方打不出水來。不要浪費錢了。”

俗話說,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趙家灣打不出水來?過去水草豐盛的趙家灣不可能沒水,隻不過地下水的水位下降了。趙進科不信陸高生的話,堅持說:“還沒打怎麼就知道打不出水來?你在艾山縣當縣長時在趙家灣打過井嗎?小時候村口那眼井水汩汩地往外冒。現在雖然井幹涸了,並不代表地下就沒有水了。還是打打看吧。”趙進科一堅持,陸高生也不好再說什麼。

2.

不相信驢不吃麩!不信邪的趙進科,這一次可真是感到邪了門了。竟然讓陸高生說中了,打了幾十米深,連一滴水也沒出。開始是就著老井往下打,沒出水,又換了個地方打,仍沒出水。三十萬元錢花得屌蛋淨光,沒換來一滴水,讓人失望至極。

有一段正反話這樣說道:“吃牛奶喝麵包,提著火車上皮包,出門看到人咬狗。拿起狗來打石頭,反被石頭咬了手。手朝下腳朝上,東西大街南北走。走一步退三步,三伏天裏穿棉褲。太陽出西落在東,胡蘿卜發芽長出蔥。天上無雲下大雨,樹梢不動刮大風。滾油鍋裏魚翻浪,烤熟的鴨子滿天飛。平靜的水麵汽車跑,高山頂上把船撐。老鼠追得花貓逃,麻雀嘴叼死老鷹。關老爺騎刀手握馬,車老板馱貨驢吆喝。”這雖是說相聲的練嘴皮子編的文字遊戲,但現實生活中巧事、怪事多的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井打不出水來,固然是地下沒水,選錯了地址,但,在一些所謂的愚昧之人來看,是得罪了水龍王。土有土地爺,水有水龍王,灶有灶老爺。灶老爺“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是因為人們給他進了貢,他吃人家的嘴短。井打不出水來,一定是因為水龍王對趙家灣有意見。於是,趙家灣一幫“老少爺們”像祈雨一樣,請來巫婆神漢給龍王爺跳起了大神。

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是二十一世紀。二十一世紀還搞迷信活動,怎不讓人感到新鮮?於是,不知從哪兒來了幾個好事的記者肩扛攝像機對熱鬧的場麵進行了現場錄像。記者們對早已塵封在曆史的塵埃之中的跳大神很感興趣,興致勃勃地舉著攝像機,撅著屁股,馬不停蹄地忙碌著。可是,這些鄉民們對他們不感興趣,而且還認為他們攝來攝去是對水龍王的大不敬。於是,就有老者出來幹涉,讓他們滾回去。要不然就砸了他們攝像機。這些被稱為無冕之王的“記者”哪受過這氣?出言不遜地回擊老人家,罵老者為老不死的老東西。在趙家灣這個地盤上還想撒野,真正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於是,老者那樹皮的老手一揮,跳大神的鑼鼓立馬啞了,人們呼啦一下圍攏過去,把幾個記者圍得水泄不通,像打賊似的對著人堆裏的幾個記者罵罵咧咧,而且有不少年輕的漢子綰起袖子張牙舞爪地要把幾個記者揍回娘肚子裏去。記者們不甘心被當做猴兒耍,以妨礙公務罪來要挾村民們。這一下子惹惱了村民們。在趙家灣,拳頭就是法,就是公務。於是,有兩個被村民稱為二杆子的愣頭青小夥子,撥開人群,躥到記者麵臉,邊罵“媽了個巴子”邊拳打腳踢。他們一起頭,無數個拳頭與大腿雨點般地砸向那幾個與二杆子擰打在一起的記者。

這場械鬥自然是記者們寡不敵眾,吃了大虧,不僅攝像機被砸了個稀巴爛,而且被打得鼻青臉腫,三個記者全部掛了彩。跟老百姓動手動腳,吃了虧就虧著,沒有理可講。不管你是電視台的記者,還是報社的記者,也不管你是省上的,還是市裏的,到鄉下來“搗亂”,不會有好果子吃的。社會上,很多人都看不起農民,說農民是土包子、鄉巴佬,是農眼兒,好像欺負農民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農民進城賣點農產品,常被圍追堵截,“十個大蓋帽攆一個破草帽”。其實,農民也是人,而且是通情達理的人,樸實厚道。但是,逼急了,農民也會反抗的。我是農民,我怕誰!農民也會把腰杆兒挺直的。再說,現在在構建和諧社會,強調的是以人為本,關注民生,為老百姓謀利益謀幸福。所以,處在底層的農民往往是被同情著。這些老記們也曾為老百姓呐喊,但,挨了打,他們就認為農民是刁民,就不替老百姓說話。於是,他們回去後,就大肆炒作,寫報道,登照片,指責農民愚昧,要為自己維權,討個說法。與此同時,把矛頭對準了經責局,批評說經責局幹的是勞民傷財的事兒。在所謂的紀實報道與評論文章中還提出要治決策者的決策失誤罪、瀆職罪。

農民組織跳大神的事兒,雖然有點愚昧,但不是搞迷信活動,花了幾十萬元打不出來水,誰不心急火燎?再說,跳大神的目的是祭拜一下水龍王,讓井早日出水,其出發點是好的。所以,人們對農民們沒有多少指責。至於記者們挨打的事兒,沒有多少人同情他們。雖然記者被圍挨打的事兒經常發生,也有正義的記者死於非命,但,畢竟是少數。為數多的,倒是一些記者到處招搖撞騙,利用記者的特殊身份騙吃騙喝騙錢,有的不僅是騙,而且是要挾。在艾山縣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一個自稱是省報的記者到艾山縣對分管農業的縣長說,說艾山縣為了成為養牛大縣故意弄虛作假,上報的養牛數字水分大。要挾說要把這事兒給捅出去。如果真捅了出去,別說畜牧局局長的帽子要被摘,連分管縣長也得丟官。然後,出主意說,破財消災,隻要縣政府肯出錢,就能把事情擺平。他獅子大開口,要二十萬元。這個記者不僅演技太差,

簡直是太赤裸裸了。不就是弄虛作假嘛,天下烏鴉一般黑,法不治眾。分管農業的副縣長早看穿了記者的心思,於是,一邊穩住他,同他討價還價,一邊悄悄指示辦公室跟省報聯係。一聯係真相大白,原來這個記者是省報的編外記者,也就是省報聘請的業餘記者,不算真正記者。經省報同意,艾山縣公安局當機立斷以詐騙罪把這個記者銬了起來。這樣的事情很多。所以,人們對一些記者並無好感。對這三個挨打的記者,沒有幾個人同情他們。你們不搗亂,村民們會動手?

人們不關注記者,卻關注那打井資金以及經責局來。無非是指責經責局的領導瞎指揮亂拍板,浪費國家資金,要求組織上嚴格執行問責製。問責當然是問趙進科的責。對於一個局長來說,他是法人代表,責權利相統一,問責首當其衝的當然是一把手。雖然趙進科還不是真正的局長,不過是個代理局長,但是,資助趙家灣打井是他提議的,也是他拍板的,雖然開了班子會進行了研究,盡管遭到了陸高生的反對,但是會議還是一邊倒。一些人就事論事要經責局給個說法,一些人舉一反三地上升到決策的實效性上來。總之,一片嘩然之聲對趙進科是不利的。有的說他沒什麼能力,水平是臭的;有的說他拿公家的錢給他鄉下老家辦事,是假公濟私;有的說他拍魏民書記的馬屁沒拍到正地方,拍在了馬蹄子上,魏民書記肯定會在這件事上踢他一蹄子,讓他吃不了兜著走。林林總總,趙進科一時成了過街的老鼠。趙進科是個不服輸的人,三十萬元打了水漂,前功盡棄,他不甘心就這樣半途而廢,決定再拿錢繼續支持趙家灣打井。幫人幫到底,送佛到西天。

當趙進科把自己的打算提出來後,立馬遭到陸高生的反對。當人們對打井這件事喋喋不休、對趙進科指責如潮的時候,陸高生看到這是個打擊趙進科的好機會,就抓住這件事興風作浪。他當著不少人的麵說趙進科一意孤行,武斷專行,聽不進別人善意的建議,副局長們全部成了聾子耳朵,連趙進科最信任的安佳琪也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如今落到讓人看笑話、受人指責的地步是趙進科自作自受。現在趙進科不吸取教訓,不但不收手,而且還要繼續投錢,這是大錯特錯的事兒。為人處事,講究的是該出手就出手,該收手就收手,該放手時就放手,如果一條道走到黑、頭撞南牆也不回頭,那是不明智的。陸高生認為在打井這件事上,趙進科太感情用事、太情緒化了。顧及趙進科的麵子,在班子會上陸高生沒跟趙進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而是心平氣和地勸說趙進科,說,你已為家鄉盡了心盡了力了,打不出水怨地不怨你。再投錢不是不行,可投多少是個夠?井不出水,恐怕是個無底洞,錢再多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再說,局裏經費這麼緊張,吃喝拉撒樣樣都得花錢,哪有閑錢往水裏扔?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嘛!

陸高生之所經敢對趙進科說這麼不客氣的話,不僅僅因為他對趙進科不給麵子有意見,自己的級別比趙進科高,曾經的艾山縣一縣之長,而趙進科不過是個代理局長,現在讓他聽趙進科的,心裏總感別扭,潛意識裏對趙進科就有點不服氣,一不服氣就對趙進科看不順眼,而且還因為他們是同學關係,對趙進科“不客氣”是夠得上,換作別人,就是倒貼也懶得對人家發脾氣。不管陸高生目的是不是為自己好,趙進科聽不進他的話,最終還是拍板再拿錢繼續給趙家灣打井,直到打出水為止。然而,大地又跟趙進科開了個玩笑,趙家灣新的水井仍未出水。打還是不再打?趙進科猶豫不決了。不打吧,已經投入了那麼多錢,不管家鄉人說你好還是不好,畢竟沒打出水來。隻是給趙家灣多挖了幾個紅薯窖而已。繼續打吧,誰知道能不能打出水來,再投多少錢是個底兒?

趙進科正猶疑著,陸高生又展開了新一輪的攻擊。這回他又加了一個重炮,那就是女司機瑩瑩。當初調瑩瑩來局給趙進科開車,陸高生也是持反對意見,不過是“反對在心口難開”,畢竟趙進科是自己的老同學,而且經責局是趙進科在執掌,不看僧麵看佛麵,也應該捧趙進科的場。現在既然兩個人的矛盾公開化了,再心慈手軟會更加受製於人。之前,自己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從來不甘居人下。現在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是低頭也得有個分寸,忍耐是有限度的嘛!如果趙進科好說好商量,啥事都好辦。現在還沒修成正果,就想對人頤指氣使,誰容得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趙進科何德何能在老同學麵前耍起了威風,不是找死嗎?正是這種心態支配,陸高生尥起了蹶子。一不做二不休,陸高生開弓沒有回頭箭地向趙進科打響了第二次衝鋒。不僅到處宣揚趙進科拿公款送人情,勞民傷財,做無用功,而且大肆造趙進科與瑩瑩的謠言。

陸高生一帶頭,那些對趙進科有意見的人就跟著跳了出來,明目張膽地跟趙進科唱對台戲。有人給趙進科編了個順口溜貼在了網上。順口溜的內容是:“趙進科,壞事多;十罪狀,山一角;往上爬,鴨子腳;當代理,首位坐;和牛鞭,被人捉;打水井,無水喝;女司機,起風波;搞獨斷,不聽說;經責局,何處躲?”這三字經般的順口溜,把趙進科說得一無是處。特別是趙進科頭上的紅頂子,被人取笑為是他當鴨換來的,也就是說是他的靠山葉麗送給他的官帽子。順口溜網上一出現,如被捅的馬蜂窩,網民如馬蜂一樣爭先恐後跟帖子,把順口溜解讀得五花八門。三人成虎,被網上一炒作,在人們眼裏,趙進科真的“壞了壞了的”。趙進科曾被李光陽以“十大罪狀”在網上炒過,因為李光陽弄得太假,而且他承認是誣陷趙進科,那次對趙進科影響不太大。這次就不同了,因為件件都是真事,都被人“口口相傳”過,現在串在一起,不能說是好事者別有用心。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嘛!如果趙進科幹幹淨淨,誰會無事生非?

趙進科真的是有嘴說不清。解釋吧,會讓人說你此地無銀三百兩,不解釋吧,人們會認為老實人好欺負,會繼續往你身上潑臭大糞。這樣下去會把你搞臭,甚至搞下台。流言止於智者。然而,怎樣表現算是智者?趙進科讀著網上的帖子,想著回擊的法子。趙進科知道陸高生對自己的一些做法不滿意,而且陸高生已把有些話擺在了桌麵上,公然進行反對。這股歪風到底從哪兒刮出來的,趙進科不清楚,雖不敢斷定陸高生就是風源,但敢肯定這事一定跟陸高生有關。因為在大學時代他就發現,陸高生並不是省油的燈。現在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想鼓搗個人簡直不是個事兒。官場中人,提防別人,小心著被鼓搗,同時,又或明或暗地鼓搗別人。官場中人都是在鼓搗中成熟的,進而成長起來的。不能說官越大越鼓搗有術,但

可以肯定地說,許多官都是心眼多多,甚至是非常狡猾。

放任自流就等於縱容,也表明你對你的“壞”默認。盡管可能越描越黑,但趙進科不想聽之任之,要“英雄一怒”。他決定拿陸高生開刀。且不說陸高生撞在了槍口上,就是殺一儆百,也得殺陸高生這隻“雞”給那些上躥下跳的“猴”看。自己的老同學都敢動,還有誰不敢動的?如果把陸高生鎮住了,人們

肯定會害怕趙進科的鐵手腕。趙進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人生隻若如初見多好,可是人總是要變的。喜歡你,不需要理由;不喜歡你,什麼都是理由。趙進科想,生活從來都是一把網眼粗大的篩子,它能讓你獲得一些東西,也會讓你喪失一些東西。隻有讓該漏下去的離開篩網,剩下來的才會真正屬於你。與陸高生同學一場,又同事一場,是有些情誼的。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分離永遠是人生的主題。夫妻兩人“大難來臨”還各自飛呢,何況同學?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結識新朋友,也可以忘掉老朋友嘛!忘卻是為了更好地記憶。拍拍良心說,自己對陸高生不錯。可陸高生不識抬舉,居然想搞我。所以,在人生關頭,隻能忍痛割愛。有來無往非理也,陸高生向自己下了毒手,自己不能無動於衷,不妨也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以牙還牙。但是,刀如何向陸高生開呢?是給他個刀背嚇唬他一下,還是刀尖直刺心髒給他致命一刀?趙進科動了不少心思。既然向陸高生開炮,就一炮打沉他。

趙進科琢磨了好一陣子,決定先找陸高生談心,向陸高生攤牌,讓陸高生知道,“你在下邊搞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不說是我給你留著麵子。現在我提出來,也是給你麵子。”有一句話叫做,“為了工作,我敬著你;為了工作,我得罪你。”工作是最大的借口。向陸高生交底,最大的借口就是為陸高生好。現在陸高生瘋馬野道地跑,已到了懸崖邊,是該懸崖勒馬的時候。拿定主意後,趙進科主動約了陸高生,說要跟陸高生“談談”。陸高生如約而至。過去,兩個人雖然離的比較遠,也不經常聯係,但,心是近的。每次見麵都感到非常親切。現在,雖然低頭不見抬頭見,形影不離,但是,過去那種親切勁沒了,有的是陌生感。他們也搞不明白,為啥心裏產生了距離。聽趙進科的口氣,“談談”,就有點黑道上私下解決問題的意味。好朋友的談,應該是“聊聊”,或者“扯兩句”,很隨意。“談談”就有點板著麵孔,不給對方拉倒的意思。但是,麵上的事還得應付,盡管不樂意,不然,自己不占理,就有點被動。不去,說明自己心裏有鬼。所以,陸高生被逼上了梁山,硬著頭皮也得去赴約。

約會的地點選在了一個咖吧裏的一個包間。咖吧清靜,而且可以邊喝邊聊。陸高生到的時候,趙進科已恭候在那裏了。兩個人見麵,雖沒有過去那種“動手動腳”、“出口成髒”的親切樣,但是皮笑肉不笑的嘻嘻哈哈還是不能少的。畢竟是老同學,不是冤家對頭。見麵的程序一結束,趙進科就先入為主地感歎著:“工作把人搞得疲憊不堪,老同學也生分了,這都怪我。今天,你我都不是所謂局長不局長的,咱們是老同學,好好談談。”仍然是“談談”的口氣,陸高生聽著心裏就有點不舒服,接嘴說:“談談?談生意,還是談判?既然是老同學,搞那麼正規弄啥?隨時都可以聊嘛,跑到這地方,正經八百,好像我們之間有了什麼。是不是啊,進科?”

趙進科嘿嘿笑了兩聲,邊跟陸高生碰著加冰的咖啡邊說:“我們之間會有什麼?就是有什麼一杯酒就灰飛煙滅,你說是不是?憑良心說,我對你咋樣?高生啊,我找你談,有兩個意思。一來,咱們是老同學,友誼長存,不要因工作上的事兒影響咱們同學關係。說實在的,過去,咱們是啥關係?離的再遠,見麵格外親熱。現在還有這種感覺嗎?當然,這不能怪你,主要怨我。工作一忙起來,就把老同學這層關係拋到了腦後。代理也好,不代理也好,不管長短,我進經責局比你早,理所應當地對你多照顧。可我沒做好。所以,請你出來喝杯咖啡,向你道個歉,給我一個諒解。”趙進科說得情真意切,讓陸高生有點感動。陸高生說:“你也別自責,要說責任,我陸高生也有。一個巴掌拍不響嘛。不過,咱們之間的確沒啥。如果你很強調這一點,證明咱們之間有了啥。放心吧,老同學,到啥時候,咱們還是老同學,即使鬧翻了臉,老同學這層關係否定不了。算了,別多愁善感了。來,喝咖啡。”說罷,主動跟趙進科碰了杯。

趙進科碰了杯,沒有喝,望著陸高生,平靜地說:“是啊,親不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同學跟親兄弟沒兩樣,割舍不開。我不是多愁善感,我真的感到咱們之間隔了一層看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向來都佩服你的為人處世,為人正直,襟懷坦白。我希望老同學保持這樣性格,一如既往,不要改變自己。盡管官場很複雜,人人都得跟變色龍似的偽裝自己、保護自己,但也得分人。咱們之間還是水一樣清為好。君子之交淡如水嘛!當然,我顧慮歸顧慮,相信老同學你會把握好自己的。社會是個大醬缸,官場是個大染缸,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眾人皆醉我獨醒,是很難的。不過,你是走南闖北見世麵幹大事的人,如何處理好方方麵麵的關係,你比我強。我是個直腸子、直心眼、直脾氣,有口無心,哪一點做得不好,還請你多包涵多擔待。”

“看你說哪裏話。咱們誰跟誰?”陸高生說,“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不說疾惡如仇,至少可以說看不慣那些歪門邪道的事兒。我覺得我來到經責局後,對你是尊重的,工作上也盡力捧你的台,把你交代的事情想法幹好,不讓別人看笑話。正因為咱們是老同學,所以我特別賣力氣。你當代理局長也不容易,名不正言不順,這且不說,如果你不好好幹,想把代字去掉,也不那麼容易。所以,我能體諒你的難處。咱們是老同學,我不理解你誰理解你?我不支持誰支持你?不管你對我啥態度,我是死心塌地地保你。雖說在處理令狐文冠的死上、在用瑩瑩上、在資助趙家灣打井上,我提出了不同意見,但,我是對你好,不是為你,我會直言不諱?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當下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我明哲保身的話,肯定是對你一路唱讚歌,不說二話。”

言為心聲嗎?嘴上很有一套的人不在少數,盡管很開誠布公,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難道不是在演戲?趙進科不知道陸高生此番話有多少水分,可信度有多高,盡管知道陸高生一般情況下,還是比較真誠的,但是,官場上口是心非、兩麵三刀的人太多了。女人們“寧信世上有鬼,也不信男人那張破嘴”,這官場上的話隻能打一半的折扣去信,不然,你就掉入了圈套。趙進科看了看陸高生,苦笑了一下,說:“你的所作所為,有目共睹。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心裏也有數。組織上讓你來經責局,是我的幸運,但從另一角度說,對你我都不利。我知道你對工作很敬業,件件都幹得很出色。可是,正因為有我,無形中束縛了你的手腳,埋沒了你的才華,讓你不能大展宏圖。如有可能的話,我離離位。你本來在艾山縣就是縣長,現在讓你當副職,真的委屈你了。”

“進科,你怎麼這樣說呢?啥委屈不委屈,咱是共產黨員,服從組織分配是紀律。不管在什麼位置上,都是為人民服務。咱憑著良心把工作幹好就行了,別無他求。”陸高生認真地說,“早過了不惑的年齡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進科,你放心,你在位一天,我支持一天。或者說,我在經責局一天,就幫你一天。別多想。我在經責局也不是想當局長,別擔心我會擠你。組織上信任的是你,就是擠也得擠得動呀!這個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不可為而為之,隻會碰得頭破血流。我會學那投火的飛蛾嗎?”

3.

這話能信嗎?趙進科有點猶豫了。不信,那陸高生為啥在下麵到處賣我趙進科的賴?信吧,陸高生說得言之鑿鑿,讓人又不能不信。算了,走一步說一步。既然把他約出來了,既來之則安之,就要“書歸正轉”。所謂的“正轉”,就是向陸高生拋出第二個問題。趙進科給了陸高生一個感激的目光,然後說:“我知道,你對我是一片真心。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你雖然有時不顧及我的麵子,說些意見相左的話,但並不說明你有什麼活思想,所以,我還是信任你。不過……”

陸高生對趙進科的話很敏感,趙進科還沒把“不過”之後的話說出來,看趙進科猶豫的樣子,陸高生急匆匆地就問了起來。趙進科微笑了一下,說:“這也是我約你要說的第二句話。你可能也看到了,由於近段很多事情不順,讓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你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怨我,可我是單位的負責人,隻能忍氣吞聲地受著指責。令狐文冠的死是不是我氣的自有公論,讓瑩瑩給我開車是出於幫瑩瑩,我沒有丁點兒的心術不正。至於資助趙家灣打井這件事,我也不想多解釋,但我認為不是我決策失誤。然而,可氣的是,有的人硬是不顧事實,把所有責任統統算到我頭上,這不是豈有此理是啥?”

“進科,身正不怕影子歪,為人處世不可能不被人議論的,如果怕別人說三道四,那啥事就別幹了。”陸高生說,“令狐文冠之死已有說法,是不是跟你與他談話有關,天知地知你知令狐文冠知。反正,酒精中毒而死這條誰也否認不了。瑩瑩的事呢,這點你太敢做了。知道你心裏沒啥,不會對瑩瑩有啥想法,可你不能不麵對現實。女孩子開公交車的多,開私家車的多,哪有給男領導開小車的?為避嫌,即使女孩子的車技再高,能用也不用。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我說你,這件事上,你做得真的不明智。其他人亂猜疑,隻能怪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何況男女這瓜田李下之事?”

趙進科不服氣地說:“都他媽的俗人!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男女搭配,喝酒不醉;男女搭配,開車如飛。這是笑話。回過頭來想,讓瑩瑩開車是我在賭氣。這事兒我知錯,會處理好的。沒什麼,換個男孩子開車就是了。那麼,打井這件事我也錯啦?”陸高生沉思了片刻,說:“這事怎麼說呢,說對它對,說錯它錯。誰人不知趙家灣是你家鄉,誰人不知魏書記關注趙家灣,但是那片不毛之地打不出水來,不能不招人口舌。第一次班子會上,我就提醒過你,可你就是不聽,一意孤行,想到哪兒幹到哪兒。結果怎麼樣?白白投進去了好幾十萬,水沒打出一滴。換位思考一下,若你是旁觀者,你會閉口無言嗎?我想,你不會一言不發的。因為,你也是有良知的嘛!”

“照你這麼說,發議論的人都是有良知的?”趙進科針鋒相對地說,“其實,這些事都是些針頭線腦的事兒,不值得大驚小怪。領導決策失誤的事很多,有的造成的損失上億元,我看也沒有誰站出來公然反對。打井這件事不存在決策失誤,是沒有效果。也不能說沒有一點效果,最起碼趙家灣的人會感激咱們經責局的。從政治意義上講,從民心所向來說,是有收獲的。為何這些人們隻看到事情的一麵,而看不到另一麵呢?我認為,某些人在下麵煽風點火,並不是出於良知,是別有用心。不就是想把我這個代理局長搞下台嘛!”

說著說著,趙進科來了氣,越說越激動。人說,在機關混,必須具備“三頭”才能,即筆頭、嘴頭與拳頭。前兩頭指能寫會說,混機關的,不能寫不會說,就混不出個名堂來。後一個拳頭,是指光靠會寫會說還不行,還要棍氣,用拳頭說話,讓任何人不敢欺負你。如果欺負,就拳頭相加。現在的趙進科就有點拿拳頭說話的意思。陸高生忽然感到,趙進科所說的某些人就是指他。也許是做賊心虛吧。陸高生寸土不讓地說:“進科,你別把人想得那麼卑鄙。誰想搞你了?不就是個代理局長嘛,搞你有啥意思?誰對你有怨有仇?把你搞下了他能頂你的職?都不幼稚。進科啊,聞過則喜,聞過則改,這是一個當領導所應有的素質。領導幹部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每件事情幹得都很漂亮。別人議論議論,有利於我們成熟起來嘛!”

趙進科打斷陸高生的話,不高興地說:“這跟成熟沒關係。我也不是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關鍵是有些人太拿打井這件事當事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別以為所有的人都是良善之輩。有些人就是別有用心。網上炒得沸沸揚揚,難道說,都正義?網上不炒了,網下又炒開了。話說三遍淡如水,這樣的沒完沒了有意思嗎?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人,表麵上跟你套近乎,好像關係很鐵,事實上,這樣的人最可怕。越是熟人越得防備著。現在的人,不好說。”

“進科,你是不是懷疑我在背後搞你?”陸高生回擊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雖然我說話方式不妥,語氣有點生硬,但是,的確是想幫你。”趙進科白他一眼,說:“幫我?幫我就在下麵胡說八道?幫我?幫我就到處散布我的謠言?”陸高生說:“老同學,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啥時胡說八道了?啥時散布你的謠言了?真是好心落個驢肝肺。”趙進科說:“啥時你心裏清楚,還需要我一一指出來?”

“趙局長,你可別血口噴人、誣賴好人!”陸高生氣憤地說,“你說說看,我搞你目的是啥?我是想當局長呀,還是報複你?咱們關係那麼好,我來經責局後你對我也不賴,我有啥理由這樣做?趙局長啊,你是不是聽了誰的閑話?”趙進科回答:“我沒聽誰閑話。”陸高生說:“沒聽閑話就這樣懷疑我?我分析,肯定有人在挑撥咱倆的關係。在一些人眼裏,認為咱倆是老同學,你對我偏愛,熟人多吃二兩豆腐嘛!所以,有些人就不服氣,就嫉妒,就挑撥離間。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沒小錯還差不多!是大錯特錯,錯上加錯。”趙進科說,“高生,我再說一遍,我誰的閑話也沒聽,我也沒發現誰在挑撥離間。我發現倒是你在破壞咱倆的關係。我知道,你來經責局是大材小用,你心裏不如意,心裏有氣往我這個老實人頭上撒,這不是明顯的欺負人是啥?我好欺負也不至於這麼好欺負吧?組織上非讓你來經責局,我有球法!來就來了,生什麼枝葉?噢,你這樣把我耍弄一番,看看我的笑話,心裏就沒氣了?真的心裏有氣,你去找組織倒苦水呀,跟我胡攪蠻纏也太不地道了吧。”

陸高生氣呼呼地說:“趙進科,你越來越不像話了。瞧瞧你,一直在埋怨我,把我說得一無是處,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的。你約我來這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喝咖啡是假,其實,你是來教訓我,來跟我說事的,不,是來找我事的。我來可不是跟你吵架的。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沒在下麵惡搞你,要殺要剮誰你的便。你這樣不識好歹的人,真不可理喻。失陪了。”說罷,陸高生起身告辭。

陸高生死不承認在背地裏使壞,趙進科也沒法子。約陸高生來,就是想問個清楚。他沒有去搜集陸高生的證據,如果那樣就不需要費那麼多口舌了。鐵證如山,陸高生見了棺材會掉淚的。現在,就兩人,誰是誰非能說得清?不過,從陸高生的一言一行來判斷,他心裏一定有鬼。一個不敢麵對問題的人,正如不敢拿眼正視他人,這樣的人不說心術不正,至少可以說多幾個心眼。趙進科不想就這樣不歡而散,買賣不成情義在,殺殺陸高生的威風,讓他知道我趙進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也算沒白約陸高生。趙進科也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地說:“就你這態度,難道說是幫我?我說幾句難聽話你就受不了,要是拿出你惡搞我的證據來,看你不把我吃了!高生啊,老同學,你變了,真的是大變了,現在你可不是像過去那樣有誠意了。”

“幫沒幫你,你自己體會。有沒有誠意,我心裏清楚。我變沒變,大家都知道,不是你一言定論。”陸高生沒打算再坐下來,直視著趙進科說,“真的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事,不能奉陪到底了。要喝,你自己喝吧。如果不想喝,改天我請你喝酒。”說罷,一抱拳,然後,揚長而去。望著陸高生的背影,趙進科把杯子往桌子上一蹾說:“我跟你奉陪到底!還老同學,什麼玩意兒!”

趙進科拿陸高生開刀,並沒想把他怎樣,隻是敲敲他的警鍾,讓他收斂一下,並通過他的收斂告訴大家,我趙進科對說三道四的人已開始“反擊行動”,從而讓他們知點趣,到此為止。沒想到陸高生太不識抬舉,讓自己的計劃落了空。從對陸高生的了解,知道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沒想到現在他軟硬不吃。不知道是官場這個大熔爐把他煉得鐵石心腸了,還是他真的對自己有意見。趙進科感到很納悶,也很無可奈何。當初

擠對朱自強的時候,與周爽爽聯手,不費吹灰之力,就一棍子把朱自強打趴下了。跟張偉業鬥時,假借傅登魁之手,把張副局長搞得稀裏嘩啦。遭到潘正秋打擊時,張一飛暗中使招幫了個大忙,讓潘正秋東窗事發。現在,麵對的是老同學陸高生,固然可以使出讓陸高生一劍封喉的殺手鐧,但,總感到於心不忍。畢竟,兩個人之間沒有深仇大恨,犯不著把事情做絕。如果連一點情麵也不講,把陸高生搞得頭破血流,那麼,世人怎樣評價?一定會說我趙進科心狠手辣,連老同學也不放過,還會放過誰?這樣,就失掉了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自然失天下。為自己局長之位計,得饒人處且饒人。

趙進科這麼一細想,就有點大智若愚了。騎馬坐轎三分災,為人處世必須處處留心時時在意,不要有任何閃失。作為領導必須有顫顫驚驚如履薄冰之感,還必須有容人的肚量。將軍額頭能跑馬,宰相肚裏能撐船。沒有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的高姿態,你的官兒就做不大。高官位與大肚量是成正比的。因此,趙進科不想再跟陸高生“認真”下去了。那句“奉陪到底”的話隻是當時說的氣話,現在想來,覺得幼稚可笑。然而,樹欲靜風不止。陸高生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狗,嗷嗷直叫,越來越囂張了。他公然地對下邊的同誌說,趙進科找他談話了,想像捏軟柿子一樣要捏他。還說,趙進科現在簡直是官迷心竅,官當得越來越糊塗。這樣的人把持著經責局是經責局的大不幸。說到激動處,摩拳擦掌地說,有良知的經責人們,何不揭竿而起,群起而攻之?陸高生的表演簡直就跟當年的大學生在街頭痛斥國民黨反動派一樣,豪情萬丈。有些人的確不滿趙進科的“獨斷專行”,就跟著搖旗呐喊。有的人蒙在鼓裏,不明真相,被忽悠得

一門心思地跟在陸高生的屁股後頭轉。某些人,怕事情鬧得不大,故意起哄,火上澆油。雖然,陸高生是背著趙進科在下麵搞小動作,但是,紙裏包不住火,很快趙進科就知道了。

真沒想到聰明一世的陸高生竟然一時糊塗,這樣兩敗俱傷的事居然看不清楚!當安佳琪和周爽爽不約而同地來向趙進科報告時,趙進科真的“暈”了。他在辦公室裏踱著步,作沉思狀。是自己惹火燒身,還是陸高生纏上的自己?趙進科不得而知。也許這就是一種緣,孽緣。大學時代,兩個人好得不得了。誌向與脾氣,都合得來。當時,趙進科真的相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現在,卻不信了,相信的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聚聚散散,或許就是人的命運吧。人到散的時候,聚攏是沒用的。想到這裏,他發狠地說:“既然他陸高生破罐子破摔,我趙進科就一不做二不休!”

沒有利益之爭的時候,人都會笑眯眯的,一團和氣,說話辦事透著濃濃的人情味。一旦牽涉到名與利,人就變得生性好鬥,像鬥架的公雞,爭名奪利,各不相讓。此刻,趙進科在安佳琪和周爽爽眼裏是隻活脫脫的披著人皮的公雞。兩位美女下屬替趙進科抱打不平,但不希望事態擴大,就勸趙進科,希望趙進科冷靜,從長計議。現在還不是打擊陸高生的時候,陸高生正跳得歡,氣正盛。你現在需要聽而不聞,視而不見,讓陸高生表現,就像毒瘤一樣,膨脹到一定時候,不攻自破,不治而愈。

趙進科有自己的看法。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有了苗頭不去扼殺,一旦形成氣候,就拿他沒辦法了。現在正是需要給陸高生當頭潑下一盆冷水、讓他清醒的時候。所以,不能袖手旁觀,得主動出擊,而且得重拳打擊。如何重創陸高生呢?趙進科征求兩位美女的意見。兩位美女異口同時地說,既然陸高生他不仁,咱們就不義。他出招陰毒,咱就以毒攻毒,以惡製惡。不是咱卑鄙,是他逼著咱這樣做。詩人北島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你高尚,他卑鄙,怎麼能把他戰下?所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最好的辦法。

“兩位有何高見?難道我們也在下麵製造點謠言?那樣,檔次不也太低了!”趙進科駐足而視,認真地發問。還是周爽爽有經驗,建議說:“當年是怎樣把朱自強掃地出門的?老辦法還可以使用嘛!出其不意,讓他防不勝防。”趙進科心裏非常清楚“拱朱”之法,有兩招是致死一擊的招法。一是不打不壓,而是重用他,讓朱自強充分膨脹。二是犧牲周爽爽,讓朱自強卷入“戀愛門”,讓他有嘴難言,吃啞巴虧。這固然是出奇製勝的招數,但是,陸高生不是朱自強,他比朱自強狡猾得多,關公麵前耍大刀,他不會接招的。所以,趙進科不同意周爽爽的建議。

一計不成,周爽爽又獻一計。她又想到了王主持王文勃的淘汰出局。傅登魁祼死之後,王文勃主持經責局的工作。由於他當官心切,加上缺乏水平,又不注重走上層路線,最後局長夢破滅,“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不讓當局長就不當吧,難不成不給碗飯吃?但是王文勃想不通,也不明智,不甘心失敗,反遷怒到潘正秋頭上,作為副職不但不好好配合工作,拉好自己的套兒,而且對潘正秋橫挑鼻子豎挑眼,有時,硬是當麵鑼對麵鼓地與新任局長潘正秋作對。結果被潘正秋以明升暗降之法把他弄出了經責局。對付陸高生也可以借鑒此法。當周爽爽提了出來後,趙進科想了想,覺得可取。這樣做,既可以保全自己的名聲,不讓別人說自己做事太絕情,又能給陸高生一個台階下,不管長短,讓他感到,老同學還是“友誼長存”的。洪應明說,“鷹立如睡,虎行如病。”要想擺治人,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不知不覺把事情辦成,達到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效果。

當然,要想動一個人的位置與帽子,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也不是自己說了算,得組織部長,或市長、市委書記點頭同意。不在幹部正常交流期,把人動了,得有個自圓其說的說法。陸高生不是吃素的,沒有那麼好哄,必然把套設得看不出來,即使是鑽,也讓他鑽

得心甘情願。不自投羅網,強趕鴨子上架,

豈能讓人口服心服?究竟如何來擺治陸高生呢?趙進科實在無能為力。於是,便想到了魏民魏書記。關鍵時刻,就是厚著臉皮也得請這個書記表弟出山。“請”得有個合理的理由,如果開口就讓魏書記把陸高生拿下,魏書記不會那麼聽話的。盡管你是他的親戚,盡管你工作出色,在招商引資上有功。

一想到招商引資,趙進科就想到了鄭元寶。上次江河之行,在趙進科的極力攛掇下,鄭元寶與江河市簽訂了合作生產和牛火腿腸的項目。鄭元寶回海南後,由於與國外有業務,出國了一段時間,就把江河的事兒給擱下了。這給人的印象是,鄭元寶虛晃一槍,一走了之。好不容易釣了條大魚,不能讓他脫鉤而逃。於是,心裏不踏實的魏民書記在鄭元寶走了一周之後就打電話給趙進科,讓趙進科再催促一下鄭元寶,並叮囑說,千萬不能讓這事給黃了。當時,趙進科給鄭元寶聯係了,鄭元寶因在國外,國際長途,沒接趙進科的電話。後來又聯係了幾次,才聯係上。鄭元寶保證說,說過的事兒怎麼會說變就變,讓趙進科放心,並讓趙進科轉告魏民,讓他也放心。

時間過去了十多天,還沒見鄭元寶有啥動靜。於是,趙進科主動地聯係鄭元寶。電話裏一番嘻嘻哈哈後,趙進科問鄭元寶:“你這家夥是怎麼搞的,怎麼說話不算數?時間過去個把月了,你一點都不急。你是搞企業的,知道不知道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你這樣拖著,是浪費江河的人民幣呢!”鄭元寶回敬趙進科說:“皇上不急,你太監急什麼?魏書記急他咋不掛電話,使喚你算怎麼回事?你又不是招商局的局長。是不是手伸得太長,管的太寬?”趙進科倒苦水說:“老同學,你有所不知,你哥我遇到了麻煩,不急行嗎?這回你還得出馬,幫我解解圍。”在鄭元寶的追問下,趙進科一五一十地把近段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鬧心事說給了鄭元寶。聽罷,鄭元寶感歎道:“真是人到中年,多事之秋。唉,人在官場有時可真不如在商場。”感歎罷,說,過兩天就到江河去讓項目落地,並說,做生意不能沒有誠意、不講信用。人以誠為本,業以信為根。

趙進科要的就是鄭元寶這句話,得了保證的話,就吃了定心丸。放下電話後,趙進科第一時間跑到魏民辦公室,向魏民進行了彙報。這可是魏民最願意聽到的結果了。聽後,對趙進科表揚了一番,說趙進科有大局意識,讓趙進科做好接待準備。說罷,臉上的喜悅頓時消失,話也有些猶豫,給趙進科“不過……”兩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字。趙進科以為是項目上的事兒,趕緊解釋說:“魏書記,鄭元寶已向我保證,如果讓項目泡了湯,我們老同學就絕交。我知道他的為人,他不會騙咱們的。”魏民微笑一下,說:“我指的不是這個。”說罷,趕緊補充,問道:“最近工作怎麼樣,順不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