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一些方言的解釋:
歪:厲害的意思
二球:二球是西京一種罵人的話,含又傻又楞的意思,但是楞的成分更多一些
碎:小的意思
球,錘子:都是特指男性生殖器,多用於口頭語
劃攪棉,掛棉:泡碼子,拍婆子的意思,棉指對象,多用於女朋友
炸彈妞:漂亮女孩子,炸彈也可以單用
坎頭子:西京話,跟傻子的意思差不多
遼:好的意思
罰把:繳錢的意思,錢叫把
彰:囂張狂妄的意思
打捶:打架的意思
攘:羞辱,寒磣的意思
赫頭:泛指打架厲害的人
抑鬱人獨上明雲寺清涼界仍在紅塵中
冬天的北都,經常是灰蒙蒙的天氣。說不清楚是塵,是霧,總之讓人的視線伸展不了多遠就漸漸地目中無物。過去的北都不是這樣,冬天比現在冷,而且是真的寒風凜冽,但天空卻常常是藍色的,晚上能清楚地看到北鬥七星。姚遠常常懷念那時候的北都,懷念的不光是那時候的藍天白雲,更主要的還是懷念那時候跟姥姥姥爺一起生活的快樂時光。可惜這種幸福隻維持到姚遠七歲的時候,姚遠覺得,七歲之後,絕大多數時間他就不曾再真正地快樂過。
姚遠開著他的黑色八缸大切諾基吉普車,隨著車流在三環路上慢慢地爬行。車窗關得很嚴,但是車流共鳴的低沉嗡嗡聲還是讓他覺得異常難受,雖然那聲音非常細小。他隨手打開收音機,調了五,六個台。有三個台簡直就是廣告專題,一個是操著東北口音,被主持人介紹為該公司副總的中年男聲抑揚頓挫地介紹一種仙人掌,好像是說這種仙人掌餓了能當飯,病了能當藥,全世界的人都沒有發現這種寶貝但是被他們公司發現了,號召全中國的農民都趕緊跟他們買種子種植然後抓緊時間縫製裝錢的袋子。另外兩個台連看病帶賣藥,一個是專門治療前列腺的,另一個是能顯著提高學生智力水平的。姚遠心說去你奶奶的,然後就調到了音樂台,一個哼哼唧唧的男聲說不清是在歌唱還是在呻吟,曲調既不爵士也不搖滾,歌手要麼沒吃飯所以底氣不足,要麼就是身上哪疼也許是天生有點大舌頭,反正姚遠半天也沒聽明白丫唱的是什麼。就最後一句還比較清楚:你走了,我該怎麼辦?這句反複呻吟了三遍,最後還拖著長長的尾音。姚遠差點讓這孫子給氣樂了,心說你丫趕緊嚼點仙人掌,治治前列腺再吃點腦袋靈,如果不拉稀的話,就應該知道怎麼辦了。
看了一眼車載的石英鍾,正好下午四點,姚遠已經下了三環路向西北郊區駛去。過了青龍橋,路窄了,但是車也明顯少了,馬路隨著引水渠蜿蜒向西北而溯。外麵還是灰蒙蒙的天,不過少了城裏那些灰蒙蒙的樓,路邊見不到一點綠色,樹倒不少,但是一律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杈。越往西走,車也越少,外邊的灰色隨著太陽的西沉也越發灰暗。“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平沙,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姚遠突然感慨地吟詠起來。隻可惜窗外,竟見不到一隻寒鴉。
姚遠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山裏的明雲寺。他不是去燒香,而是去找一份清淨,因為這幾天,姚遠又感到莫名其妙的煩躁。這種間歇性的煩躁,已經伴隨他至少二十年了,而且年齡越大,症狀越嚴重,少年時期,感覺還並不是很明顯。一年之中,這種煩躁總要襲來五,六次,春夏秋三季不定時也不定點,而冬季卻總是跟女人來例假似的幾乎每月一次。每次被這種情緒左右的三五天裏,姚遠總感到萬念俱灰,對任何事情似乎都失去了興趣,愛吃的變不愛吃了,愛玩的也覺得沒意思了,一貫才思敏捷侃侃而談的他也會突然沉默寡言,平時還算隨和的脾氣這幾天會變得非常暴戾。總之是吃嘛嘛不香看嘛看不慣,徹頭徹尾地變成另外一個人,之後則一切如常。但是,如果有某種排解的方法,這種情緒也可能一天就過去,這是姚遠多年來總結的經驗,卻一直沒有找到理論的根據。
姚遠十八歲之前主要生活在西京,這是一座古老的曾經像現在的紐約一樣輝煌過的城市。但是八十年代的西京街頭,治安狀況並不是很好,特別是學校門口,幾乎天天可以見到單挑的或者群毆的半大小子,隻要不出人命或者被正好路過的警察碰上,從來是沒人管的。
上高二的時候,姚遠偶然發現打架是個比較好的發泄鬱悶平複情緒的方法。那次,本來情緒就不好,又恰巧碰上了非打不可的狀況,姚遠右胳膊上的一條寸多長的刀疤,就是那次被人用菜刀砍的。這一架本來是約成了群架,雙方加一起共有五十多人,最後卻成了姚遠與對方一人的單挑。雖然留下了刀疤,但是姚遠至今還是認為這是他最最值得的鬥毆經曆之一,因為是為了保護他青梅竹馬的女友,這是男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九八八年,姚遠十八歲高中畢業,以比較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北都的一所重點大學。半年後宿舍裏的老三過生日,同宿舍的幾個人以老三生日為由頭要聚餐解讒,湊份子買了些醬牛肉魚罐頭泡菜之類的吃食,還有三瓶二鍋頭。恰逢那幾天姚遠正被這種情緒所折磨,但是礙於麵子也不能不參加。姚遠那頓飯喝了足有八兩,卻在過程中發現心裏那種莫名的煩躁都被二鍋頭一點一點擠跑了。第二天醒來果然神清氣爽,姚遠突然覺得酒這東西也許是一個偏方,後來每次再來情緒,姚遠就有意請人喝酒,居然屢試不爽。這法子一用就是十多年,直到兩年前他又發現了新的方法-----進廟。
吉普車停在明雲寺門口的時候,姚遠看了一眼時間,4點45分。天已經非常暗了。冬天的北都天本來就短,而山裏似乎黑得更快。寺門口的停車場隻剩一輛孤零零的夏利了,賣山貨和紀念品的也基本上都撤了,偌大的山門外空場顯得越發的淒涼和肅殺。最後一個正收拾攤子的小販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來,趕緊提著山核桃,念珠,塑封紅葉卡片跑到車旁邊想再做一單買賣。姚遠沉著臉從車上下來,衝著兜售的小販輕輕搖了一下頭便向山門走去,此時他懶得跟小販多費口舌。小販不想放棄買賣兀自跟著他不停地介紹她那幾樣寶貝,眼看到了山門口小販甚至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姚遠回頭瞪得小販一楞,推銷的說詞兒和著西北風吞下去一半,咽了口吐沫才回頭嘟囔著走了。姚遠跨進山門衝售票窗口裏正數錢的中年婦女說開一個方丈室,然後像在賓館辦理手續一樣添單子遞身份證並五百塊錢。拿過鑰匙牌扭身出來開車,從山門南側的一個偏門把車開進了寺裏。
姚遠是算好了時間來的。明雲寺下午四點停止售票,遊人許出不許進,住宿的則例外,而且四點半之後,住宿的人可以把車開進寺院。宿客們沒人敢把車停在外邊的荒野裏過夜,所以寺裏就有了這麼個充滿人性關懷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