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太陽光慢慢地滲進房間,在此之前,她已經以無數種角度試探過那個細小的簾縫,這一趟旅程將會持續幾分鍾,然後她會離開這個角度,再然後,她就不會在乎這個角度了。因為前一天晚上頭疼早睡的緣故,我今天醒得有點早。我記憶中從來沒有看過日出,今天也不例外,至於那沒有記憶的一兩歲——想必也是沒有看過的,今天這個算是嚐了洋葷,往後可以考慮深入拓展了。現在的時間是六點十一分,我上一次看鍾是在五點半,我將這個時間記在了手上,作為今天的開始。十五年之前——我當然記不住那時的事情,不過我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作為一個生命,從那時起我有了一個名字,陸羽翀,不出意外,這個名字將伴隨我一生。有訓言道:隻有熱愛,方能長久。這大概是婚介所的牆上名言,如果拓展開來,一切也都可以適用,但我違背了。我絲毫不喜歡這個名字,這與名字本身無關,我姓陸是因為我爸,剩下來的大概是因為好看。對於我來說,名字就是一個代號,而對於代號這種東西,我似乎有著天生的抗拒。在我七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一台電腦,那是清華同方的台式機,屏幕有我四個腦袋那麼大。我上網搜了我的名字,但令我驚訝的是,我竟然是一個律師,而且我現在正在法國參加廚師培訓。我那時頭小,想不了這麼多,一看到就頭大了,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這些原來講的都不是一個人。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重名。“原來名字並不能隻代表一個。”我當時想。原來叫陸羽翀的不止一個。但如果我們碰到一起,那我們又是什麼,你是我,我也是你,一起玩了一天,效果原來就是自己和自己玩——那我還不如就在家裏看電視呢。我深深地感到不安,於是從那天起,我嚐試著找一個非常複雜的名字。產生這個念頭是在八歲,那時我上小學,有的是時間,於是一有時間就去找。這事的代價就是當大家聚在一起看神奇寶貝的時候,我在翻《新華字典》;當大家聚在一起看數碼寶貝的時候,我在查《辭海》。等到翻完了《辭海》,他們也不看電視了,都紛紛轉向遊戲機的懷抱,而這時我又發現,在字典裏找生僻字當名字原來是那麼的蠢,因為最早的時候,我連薩都不認識,想把名字改成比薩,於是差點成了中飯,砌了斜塔,當了歪頭。而為了這點破事,我,失去了應該和同學在一起玩的時光。我異常的憤怒,覺得快樂背叛了我,所以為了報複,我決定發誓再也不玩,開始看書。我的起點很不恰當,《黃金時代》,因為我很喜歡黃金聖鬥士。結果第一段講的就是破鞋偷漢的考據。看完以後,沒有三觀的我倒塌了三觀,便又重新發誓,再也不看書。但它卻又真切地給了我啟發,那就是我與王二竟然是同一個人,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敘述,我這才明白,原來名字就是一個代號,它可以是所有東西。這個時候我九歲,三年級,學號五號,正在學牛津英語,於是活學活用,我把我自己叫做E。這不是一個有意義的代號,但每個人聽見了都會說,哈哈,這哪是名字,這就是一個代號,沒意義的。便紛紛建議我換,每一次,我都謝謝他們的好意,但是我會在心裏對自己說,這才是名字最根本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