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沫若筆下,武則天也並非是一個殺人魔王。她對於身為宰相而興兵作亂,圖謀篡奪天位的裴炎,當然毫不留情,判處死罪。但是,東宮小黃門趙道生暗殺了給皇帝按摩的醫師明崇儼,武則天則念他出身孤苦,又是受人指使,隻是把他逐出宮廷,剃發做和尚。上官婉兒知惡不舉,朝廷大臣主張處流刑,發配嶺南充軍,武則天沒有采納,而是改處以黥刑,即在她的額上刺一朵梅花,把朱砂塗進去,繼續放在身邊使用,盡力去感化她。駱賓王草擬過《討武後檄文》,參與民變計劃,罪行嚴重,但武則天念他是當代有數的詩人,而且沒有參與揚州叛亂,因此沒有重判,隻發配他到杭州去,在靈隱寺剃度為僧,勸他在那風光明媚的地方,要“好好懺悔你的罪過,多多做些有益於人的詩文”;甚至對於太子賢(章懷太子)暗藏兵器、圖謀叛亂之罪,武則天也是盡力開導,希望他能悔改;當他不認罪時,武則天也隻宣判廢太子賢為庶人,把他流放到巴州去,而這流放的用意,是“想讓他去看看巴蜀的人情風俗,知道一些民間疾苦,讓他經過一番磨煉,以便日後繼承大業”。這都說明武則天是執法有度、寬大為懷的,並非濫施淫威、陰鷙好殺。
為了通過戲劇作品實現為武則天翻案的目的,郭沫若說他在尊重曆史本質真實的基礎上,“入情入理地去體會人物的心理和時代的心理”,大膽地進行了一些藝術想象和虛構。例如上官婉兒由仇視轉而擁護武則天,劇中所描述的雖然是出於作者的想象,但上官婉兒無疑地是經曆了這樣一個心理轉變過程的。因為上官婉兒在唐代宮廷裏活動得相當久,她衷心擁護武則天的政權,對於唐代文化的高張做出了貢獻,這都為史書所公認,郭沫若隻不過對這一史實的豐富內涵進行了分析和想象罷了。又如,武則天把太子賢流放巴州,想借巴蜀的山川風物來陶冶太子賢的性靈,也是郭沫若的大膽的假想,至於太子賢後來的死,在曆史上是一個懸案。一些史家斷定為武則天所謀害,郭沫若以為係誣毀之詞,實不足信。他把這筆賬算在裴炎身上。
如同《蔡文姬》要實現為曹操翻案的任務是不可能的;同樣,在一出戲裏,而且僅僅寫了武則天的一個生活片斷——即武則天六十歲前後的六年,這六年又局限在平息徐敬業策動叛變這一事件中,就企圖對這一曆史人物作出全麵的、科學的評價,也是不切實際的。戲劇藝術是允許表現某一曆史人物在某一特定情景下的某種性格的。如果不是著眼於為武則天翻案的目的,郭沫若截取武則天的某一生活片斷,即他認為武則天“最成熟的時代”,去塑造一個開明的女政治家的形象,肯定她在這一特定曆史階段扶助朝廷管理國家大事的業績,應該說是允許的。這就是說,作者為武則天翻案的任務並沒有完成,但是刻畫一位女政治家的某種性格特征,在藝術上則是成功的。
此外,劇本的主要缺點是人物語言過於現代化,因而給人以失真的感覺。如武則天對上官婉兒說,“我是要讓任何人都能夠在我麵前說話的。愈敢說話的人,我愈喜歡他”;“你如果看到我有一天在苟且偷安,你就把我當作獅子驄,用匕首把我刺死吧!”武則天對裴炎說,“總之,我隨時都在鞭策著自己。為了天下的長治久安,我不能有一刻的偷閑。我要為天下的老百姓做點事,我要使有才能的人都能夠為天下的老百姓做點事。……要使天下的人都能夠安居樂業,過太平的日子,這是我日日夜夜想辦到的事”。這種民主作風、平民意識、律己精神、服務道德,決不是一個封建帝王所具備的政治品質,也不是一個封建統治者所能發出的議論,顯然是作者用今人的當代意識把古人現代化、理想化了。
1962年是鄭成功驅逐荷蘭殖民主義者、收複台灣和他逝世三百周年。這年11月,郭沫若南下福建廈門、鼓浪嶼等地,考察了鄭成功遺跡和文物,參觀鄭成功紀念館,並為紀念館寫下“開辟荊榛千秋功業,驅除荷虜一代英雄”的對聯。
這個劇本由郭沫若自己於1963年完成,這就是電影文學劇本《鄭成功》。作者以磅礴的氣勢和飽滿的愛國熱情,為我們描繪了一幅明末清初鄭成功率師東征、光複台灣的壯麗的曆史畫卷,塑造了一位熱愛祖國、不畏強暴的民族英雄的光輝形象。劇本結束時,在一個婚禮場麵,鄭成功高喊道:“我希望高山族人和漢人要永遠連結在一起,我希望光明磊落的人都要永遠連結在一起。我要再說一遍,我們要以百倍的勇氣迎接明天!”這聲音在曆史的太空中飄蕩著,使我們後人銘記著:“台灣,是中國的台灣,是中國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不過,由於郭沫若是首次嚐試著寫電影文學劇本,沒有這方麵的創作經驗,劇本存在著人物眾多、結構散漫的缺點,所以劇本發表後,一直沒有拍攝成電影,沒有取得它應有的社會效應。
注釋:
[1]《寫在〈三個叛逆的女性〉後麵》,《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9卷,第143頁。
[2]《郭沫若同誌談〈蔡文姬〉的創作》,《戲劇報》1959年第6期。
[3]轉引自蘇民、刁光覃、藍天野《憶焦菊隱同誌導演〈蔡文姬〉》,見《〈蔡文姬〉的舞台藝術》,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
[4]阿甲《戲曲表演論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62年版,第195頁。
[5]《我怎樣寫〈武則天〉?》,《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8卷,第231頁。
1959年5月,《蔡文姬》由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搬上舞台,圖為《蔡文姬》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