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工薪階層來說,68元一碗的刀魚麵也算貴的。所以我要說,吃不起刀魚沒關係,也不丟人,感謝上帝賜予我們豐富的水中珍品,比如與刀魚在外形上十分相似的鳳尾魚,因為鮮味也足夠,我覺得堪當與刀魚PK的使命。過去有人認為鳳尾魚與刀魚是同類,鳳尾魚長大後就成了刀魚,這是錯的。鳳尾魚也叫“鳳鱭”、“子鱭”或“鱭魚”,與七絲鱭和短頜鱭均屬鱭類,八卦地說,也算刀魚的堂兄弟。
鳳尾魚生長在近海,是捕獲量較大的漁產品。此鱭雖小,身架卻也當得雍容華貴,體型像小型匕首,呈流水形,銀光閃爍,口裂斜展,唇口有鮮紅的一抹,眼睛圓潤而明亮,水汪汪地望著遠方。胸鰭淩厲地翹起,堅貞不屈。尾部修長而優雅,至最後一段分叉,像鳳凰的尾巴。稱它鳳尾魚,是漁家由衷的讚美。
鳳鱭的血統雖不在貴族之列,但在精神氣質方麵不輸於刀鱭,出水即死,不作一秒鍾的猶豫。
與刀魚一樣,鳳尾魚也是一種洄遊性小型魚類,平時多棲息於外海,每年春末夏初則成群由海入江,在中下遊的淡水入口處作產卵洄遊。鳳尾魚的生存能力與生存智慧顯然強過刀魚,它們抱團取暖,相濡以沫,以微弱生物為食,躲過了強悍者的追襲,在洋流中巧妙周旋,度過了一次次危機,進化成一個龐大的家族。
鳳尾魚在南方通海大江裏似乎都能找到它的蹤跡,甚至能一路遊到鄱陽湖口,所到之處,即形成魚汛。每年3~10月,鳳尾魚的汛期如此之長,絕對是我們的口福。鳳尾魚與刀魚相比,勝出之處在於腹內抱子,故而在上海,也叫“烤子魚”。這個“烤”字無關烹飪手段,特指雌魚將魚卵嚴密包裹的意思。
我們上海人能吃到的鳳尾魚,一般來自浙東沿海,少量來自崇明,但以五六月份的品質最高,此時魚子最為緊實,輕輕咬下,滿口膏腴,綿實鮮香,回味無窮。吃鳳尾魚,魚子的多寡與鬆緊是評判此物優劣的關鍵。
鳳尾魚多骨刺,宜油炸至骨酥而不碎,以本幫爆魚的整治原則,先在魚身上抹些醬油上色,瀝幹後入油鍋炸至酥脆不柴,出鍋後浸在鹵中,片刻即可撈起,趁熱上桌更佳。吃時連骨咀嚼咽下,慢慢品味。時下講究一點的飯店,幾款招牌冷菜必定現做上桌,鳳尾魚就是其一。江南人視鳳尾魚為珍品,製鹵時會多放一些糖,這樣就更宜佐酒了。北方人吃小巧玲瓏的鳳尾魚,常常不解風情,還以為上海人小氣,居然叫一碟小貓魚虛應故事。
物資供應匱乏的時候,鳳尾魚罐頭在食品店的櫃台上擺成寶塔狀,叫行人口水嗒嗒滴。去外地工作的上海人節假日探親回滬,臨走的行囊裏也會塞幾罐。天寒地凍出門難的日子,狐朋狗友聚在一起發牢騷,就會開一瓶鳳尾魚,再來一瓶劣質燒酒,吃著說著,不禁熱淚千行。
此物也有相當一部分出口創彙,成為歐洲人餐桌上的開胃小菜。上海的超市裏現在還有供應,但悶在廣口瓶或罐頭裏的鳳尾魚,鮮則鮮矣,口感畢竟遜色不少。溫州人常常將鳳尾魚一條條串起來,在陽光下曬幹,貯在缸內,可在青黃不接時熬湯或與豬肉一起紅燒,味道也不錯噢。
刀魚上市之時,我們吃不起也不必遺憾,因為離鳳尾魚湧來也為時不遠了。我們可以再忍耐片刻,這是對平民美食應有的態度,對鳳尾魚尤其需要謙卑的迎候。它的美味,能使世俗的初夏豐腴起來,甜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