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聖母院》中,無疑是克羅德副主教代表了“宿命”的全部含義,這是我們在小說中所朦朧看到的。隻是我們沒有可能也像當年的雨果那樣爬上聖母院的塔樓,去尋找刻寫在塔樓暗角上的那個大寫的希臘字母。是雨果還是讓我懂得了什麼是命運,而命運之於一個人的生存又意味了什麼。我曾在我的長篇小說《我們家族的女人》中也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家族女人的命運的讓人不能不相信“宿命”。那是像哥特式教堂一樣神秘的一種上帝的安排。
想著那個不幸的教堂中的男人,為他悲哀。但又想,那麼你呢?你自己?或者你們這些陷在“宿命”之中卻又毫無知覺的芸芸眾生們?盡管你能夠遠離宗教遠離中世紀的蒙昧,但是你就可以為自己而生存嗎?你以為你主宰了你自己,主宰了你的愛和你的恨,但你為什麼還是不能夠成為你真正想成為的那個人呢?或者深夜中的巴黎聖母院更讓人迷戀。因為很冷,便渴望著某種宗教的光芒。我一直覺得人可以沒有宗教,但是不能夠沒有宗教感。宗教感是人類的一種非常重要的品質,那會讓你永不放棄自己,讓你有懺悔之心,甚至有罪惡感,有一種神聖的精神需求。
也是雨果讓我終於認識到,其實人是很難成為他自己的。即或是,即或你的心是屬於你的,但你的靈魂、你的血脈也不是你能支配的。你以為是你自己走出的人生的每一個腳步,其實都是別人事先為你安排的。所以你隻能茫然前行,哪怕前邊是陷阱,你也終是要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跟著那命運,直到,生命最後的那一刻。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雨,而到巴黎聖母院的行程就被安排在了陰冷的雨中。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來到歐洲,凡是我們要去參觀教堂的時候,都會在這種淒迷的氣候中。那大概也是上天的安排,是那種所謂的“宿命”吧。陰雨會讓人陡生憂鬱,在慕尼黑參觀聖母院的時候黑雲壓境;在科隆參觀大教堂的時候更是頃刻之間的大雨傾盆;而巴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下起了雨,雨雖然不大,但卻綿綿密密,足以讓人沒了心情。而更令人驚奇的是,每一次離開教堂那樣的地方之後,又會陡然地陽光燦爛。難道教堂就是讓人憂鬱悲傷的地方嗎?
當你真的來到了聖母院前,當你終於得以那麼近地觀望著她,你會在不知不覺中發現沒有了神聖感,甚至也沒有了雨果所給予你的那種令人震撼的暗示。以至於連夜遊塞納河的那種期望值都無影無蹤,也沒有了此前幾次遠遠看到聖母院時的那種由衷的感動。而這就是巴黎聖母院。你就站在她的正前方,看著她的塔樓,她的尖頂,她的雕塑,和她的那麼美麗的花窗。這就是你很多年來一直想來的地方,你夢中的地方,這就是你心中那真實的神聖,你不敢接近的,你認為那是個祭壇的地方……但這確實就是巴黎聖母院。
很多人站在教堂前的一塊銅牌前,據說這裏就是那個法國古老王朝時期所有公路的起點。後來不知道什麼人又將這塊牌子賦予了更為美好的含義,說你隻要繞著銅牌轉上一圈,就能有機會盡快回到巴黎來。於是女兒去轉了這一圈,因為她想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交流到法國來學習藝術。她覺得要想學好藝術史,不到法國是不完美的。當然還有羅馬。我們在不同的方位觀看著這座建築。這時候我覺得我已經忘記了雨果,甚至忘記了宗教,而隻把這座教堂當作了真正的哥特式建築來欣賞了。很多的遊人。這是最可悲的。在雨水中擠來擠去,擁擠著走向虔誠。我在巴黎聖母院拍下的照片依次是——左岸的聖母院;零公裏前;教堂對麵那些棕黃色的樹葉,依然是夏天,而夏天的凋落令人感傷;教堂正麵的博物館書 被雕刻在鍾樓上的“宿命塔樓和花窗,因為太近所以拍不到聖母院的全景;遠景是那種縱深的灰暗;教堂門楣上的雕塑,因光線晦澀而十分模糊;教堂內最著名的花窗,那彩色的玻璃;教堂中央的那座主題雕塑,聖母的雙手無奈地攤開著,她懷中躺倒的是死去的基督,而帶著翅膀的天使在哭泣;然後是用於懺悔的木製小屋,懺悔者和神父誰也看不見誰;教堂後寂靜的小街,唯有這裏是安靜的;無繁複的尖頂;聖母抱著嬰兒基督的石雕,那時候母親臉上的神情是幸福的;幸福中的女人怎麼會預測到兒子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那一刻呢;教堂背後的約翰二十三世的小花園,花園中心紀念碑式的尖塔;那是一個新哥特式的美麗噴泉,從這裏可以看到整個聖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