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單禹煌一聲不吭就出去了,白姬收拾碗筷,心裏卻是如此失落。
他應該看見了。
他吩咐的麵壁思過,她一時賭氣並未照做,而是趴在單禹煌平時躺的榻上看了會兒書,覺得還是很無趣,想著去找千芷聊會兒天,於是走到她的房間。
從外麵看,屋裏很昏暗,略微有一點燭光,或許她就要去睡了。她忘了插上門閂,於是白姬便走了進去,果然,她已躺在床上熟睡了。白姬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正欲離開,突然看見桌上燈下擺著一張紙,上麵的字因為光線昏暗而看不清,她又燃了一支蠟燭,屋裏明顯亮堂了。
她拿起那張紙在燈下看了看,上麵寫了兩行詩:韶華盡付深宮裏,故園候者已成癡。
她許久沒有創作過,看到這兩行詩,覺得很親切,又想了想:千芷家鄉本不在這裏,她來做個宮女或許隻是為了謀生,她尚且年輕,更有少年郎在等著她,而我,什麼都沒有。想到單禹煌那句“不信”她更是黯然神傷,放下了紙,走出了千芷的房間,並輕輕為她關上了門。
前不久,單禹煌說為了方便她侍奉自己便在他寢殿東北角另設了小間,讓她住進去,雖然不太大,但她住得很舒適,大抵是因為離單禹煌又近了些。
偌大的一個寢殿,隻有她一人,閑來無事,便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那個叫胥兒的小孩子委實招人喜歡,而他父親枕月,堪稱超級奶爸,又是暖男一枚,這對父子在魔界應該是很讓人嫉妒的。
“胥兒,我會回來看你的。”
她臨走之前曾對他說,當時胥兒的眼睛淚汪汪的,仿佛兩滴秋荷之露。她早就料到,自己是不會再會去看她的,隻因立場。
寬衣解帶,卸了妝容、頭飾,她慢慢地走到床邊躺下,側著身看那跳躍的燭火飄然若仙,因著睡意不大,她便躺著發呆。
我不相信單禹煌會不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我終究隻是個婢女,而他是高高在上,如今又十分得勢的四殿下,這種錯怕是在自己被他抓到妖界時就已經犯下了,這是一道她永遠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約摸申時,單禹煌從杏林院回來了,他徑直走向了寢殿。而這時白姬還沒有睡,聽見了單禹煌的開門聲,她遲疑片刻後簡簡單單穿上了點衣服,披著一件長衫,稍微整理了下頭發,從屋中走出來,略有些歉意地問:“殿下,練七現在傷勢如何?”
“已無大礙,隻是畫骨說要再療幾天傷,練七得一直住在她那裏,”單禹煌抬首間看見她頭發有些淩亂,又簡單地披了件長衫,於是伸開了雙臂,“替本殿下寬衣,然後你就去睡吧。”
“嗯。”她小步走到他麵前,臉紅紅地伸出了手,卻又止在了半空中。
察覺到白姬沒有動靜,他皺了皺眉頭:“嗯?”
白姬低著頭為他解了衣帶鋪好了床,待他躺下後才放下了床帳自己睡去了。
是夜,星漢滿天,銀河如帶,月色如水,宮院寂靜,梔子花掩住了純潔的臉龐,梨樹上新長了些幼小的果實。
已過了夜半,屋內的人卻有些騷動,單禹煌從夢中醒來,斜靠著床,憂愁而又煩悶,終於忍不住喚道:“白姬,你過來。”他又做了那個夢,夢中的女子像往常一樣出現又消失,她身材聘婷,卻如霧一般。
他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裏突然傳來,顯得有些不真實,白姬在睡夢中被叫醒,將信將疑地披了件衣服,下床走了過去,邊走邊揉眼。
殿內的蠟燭被她點起,她揉著眼,遲疑了一會兒,用模糊的聲音問:“殿下,怎麼了?”他們中間隔著一層床帳。
單禹煌想了想剛剛做的夢,道:“你會解夢嗎?”
……白姬反應了好半天,隻聽到了那“解夢”二字。她並不太在意:“我又不是周公,我不會解夢,那個東西都是封建迷信。”
單禹煌驟然撥開床帳,燭光是晚霞的顏色,照亮了這一片地方,他生來雪白的頭發有幾縷垂在胸前,白姬看了他一眼就羞澀地側過身去了,隻聽見他說:“我很想知道那個夢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年年入夢的一個縹緲幻影。”
一個做了幾百年的夢,定是不同尋常。白姬思考了片刻,說:“或許……”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不像剛才那麼快活,“她是你命中的良人吧。她,長什麼樣子?”
“從未看清過,不過,身影像你。”
短短四個字,令她大吃一驚,她心裏有著很強烈的歡喜,總是心跳在加快,卻又不告訴他,不可能是我,我也才二十歲。
單禹煌的臉略帶著笑意,低沉的聲音從厚積發出,縈繞在白姬的心房:“怎麼,不信麼?你總該知道轉世重生這一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