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上海生活過的人都喜歡上海這個城市。生存和死亡,財富和危險,貧窮和富有,快樂與悲傷,都在這個城市裏唾手可得,並且哪怕隻是一個瞬間,人就會從天堂掉入地獄。
這是一個如夢如幻的城市——美麗,卻隱藏著最致命的威脅;大氣,卻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細微;現代化,卻在角角落落裏,滲透出古老的韻味來。
但是所有上海的過客和上海的普通人都不真正了解上海。上海的生活不是白天的繁忙和暮色裏的匆匆人流,更加不是外灘的華燈流彩,即使是在上海土生土長的人,也不敢自誇完全了解這個城市最隱秘的美麗。
隻有在深夜,子午的鍾聲敲響過十二下之後,這個本來已經暗淡得幾乎寂靜的城市,會突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用一種陰暗然而充滿魅惑的麵目,搖身一變,出現在那些深夜過後依然活躍在這個舞台上的人的麵前。
如果說,平日的上海是一位端莊秀麗但一舉一動又透出濃濃嫵媚的少婦,那麼夜幕過後的上海就是一個狂野不羈,性感豔麗的舞蛇女郎。夜的幕布下,隱藏著的是最血腥的陰謀,而又有誰,敢於一親芳澤,即使被毒蛇噬咬,也要吻上那女郎的嬌豔紅唇?
總有在那些不知名角落裏的人眾,在夜幕中睜開雙眼。以為會看到水波光華的迷離,事實上存在的,卻是銳利到刺眼的明亮。這樣明亮的光穿透了層層的夜晚,甚至穿透了流年和時間,在角角落落裏散發著不知名的危險氣息,就像麵對猩紅的舌信時,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在恐懼裏僵硬。
夕陽西下的時分。
“今天的夜會很濃吧?”
“每天不都是這樣。你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感覺到你有一點不安呢?是不是有點厭倦了?”
“厭倦這樣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若是說厭倦,怕是早就厭倦了。但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也對。”窗戶關上,夕陽如血,在窗玻璃上暈開了紅色的血暈。
暮色四合,匆匆歸家的白領擠下公交車。
“真的有點看不懂他們了。喂,你從小在這裏長大的,你怎麼看?”
“怎麼看?要說怎麼看,他們與我們其實區別並不大。我們所謂的要保護他們之類的誓言和行動,也許隻不過是他們保護我們的一種方式呢?”
“完全聽不懂你的話……”
“你中文還是那麼差……”
“你……說不過你,先走了。”嘩啦啦一陣輕響,黑暗的房間裏窗簾搖擺,隱約看到蒼白的臉頰一閃而過。
夜,七點,首映場的效果果然很不錯。散場的人們談笑著穿過電影院。擦肩而過,有一個少年冒冒失失地衝過人群,招來了一片謾罵的聲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少年很歉疚的樣子,匆匆道歉,穿過了人群。聲音漸漸平息,人流繼續向前蠕動。沒有人看到,少年說著抱歉的話語,語調溫和受驚,卻有著犀利到極點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
夜色漸濃。
時針與分針悄悄重疊在了一起,明寐不定的光芒在大廳裏閃爍,DJ的手裏放著曖mei的音樂,酒吧裏的燈光隨著音樂躍動的節奏迷蒙出一片桃紅的光暈。
“人家都說,這個酒吧很性感。”一個化著濃妝的女孩兒湊到一個少年的身邊,手裏平舉著一杯雞尾酒,臉上有著曖mei的笑容。少年刀鋒一樣的眼神劃過女孩被脂粉覆蓋的臉龐,鎖骨上的刺青,以及低得不能再低的抹胸,還有一條熱褲下黑色網襪覆蓋的雙腿,微微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低低地說:“我不這麼覺得。”轉身離開了座位。
打開門,少年站在夏季的夜裏,晚上的風還是有點冷的,但是這點冷還是在正常的範圍之內。少年看著這個酒吧桃紅色的光芒射出來,想著那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叫做“蝴蝶”的名字,似乎有些失望。“永嘉路三號……”,少年漫無目的地讀出這些字來,不知為什麼,突然一陣徹骨的寒冷在背脊上蔓延開來。
“不請我進去喝一杯?”一個說不出滋味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少年的身後。少年沒有轉頭,這聲音把握得太好了,磁性、圓柔,配合著這個夏夜裏散發著桃紅光芒的“蝴蝶”,幾乎有讓人瞬間迷失的魔力。聲音絲絲地牽著少年的神經,有一種淡淡的燥熱在心底裏彌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