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親趕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由於來的匆忙,父親還穿著下田的衣服,上麵沾滿了泥水與汗堿。
已經哭得嗓子沙啞的小長生,看到父親便撲了過去,一把摟住父親的脖子,怎麼也不肯鬆手。父親紅著眼圈,邊盯著手術室門口,邊聽店老板絮叨事情的經過,粗糙的大手還不停地輕拍著薑長生的後背。
父親看上去很平靜,但是那沾有泥水的拳頭卻越攥越緊。沒人知道他此刻內心在想些什麼,隻是那輕輕顫抖的身軀,任誰也能看出他內心的怒火有多麼旺盛!
是啊,自己的父親,一個那麼大年紀的老人被人打進醫院,此刻就躺在裏麵,生死不知。
任誰都會難以壓抑心頭的悲傷和憤怒,可是他還是得忍住,因為此刻並不是發作的好時候。
終於,手術室的燈還是滅了,是到了不得不知道結果的時候了。
醫生走出來問,“誰是家屬,交費了沒有?”
“交了!交了!”店老板趕緊上前拿出繳費單據。之前是他幫忙墊付的醫藥費。
“哦,交了啊,你是家屬吧?人沒了,你們進去看看吧。”輕描淡寫地說完後,轉身走了。
父親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喉嚨裏發出異樣的響聲,接著大聲的嚎哭了起來,連剛要離開的醫生都嚇得差點摔跤。
父親掙紮著想站起來,但是兩腿卻怎麼也用不上力,最後幹脆就用雙手和膝蓋向手術室爬去,小長生也懂事的攙著父親,可是任他幼小的身軀怎樣努力,都不能把父親癱軟的身體從地上拉起來。
他,要去見自己的父親最後一麵。
小長生對祖父的最後印象是祖父頭上包的白布,上麵還有殷殷血跡,當時薑長生在想,祖父一定是很疼,疼到無法跟自己說話,疼到睡著了。
等祖父不疼了,就一定會醒來,就能夠繼續帶著小長生一起打拳站樁,一起趕集剃頭,一起爺爺在茶館講古拉呱……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等來。
祖父的靈柩在家裏停了三天,第三天的下午便入土為安了,埋在祖父早就選好了的墓地。而薑長生沒有能夠送祖父最後一程,因為封棺的最後一刻,小長生想撲上去阻止他們帶走自己的祖父,結果就在他猛地站起來那一刻,突然間感覺天旋地轉,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然後被送去了鎮醫院,掛了兩天兩夜的針水。
小長生被母親從醫院帶回來的時候,祖父已經安葬,曾經喜歡不停嘰嘰喳喳問這問那的孩子,一下變得沉默寡言,即使實在要說話了,往往也用簡單的一個字兩個字來敷衍。
幾天後,小長生做了一個決定:要親手整理下祖父的遺物。把每一點能珍藏的都珍藏好,有它們,思念祖父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看看了。
當時父親還在市裏為祖父的案子奔走,而母親總是很寵溺自己最小的孩子的。既然他想做,那麼就做吧,有點事情分神,總比整天在那裏發呆來的強。
祖父一個人住在東廂房,奶奶一年前就去了,隻有哥哥姐姐還有小長生有時候會鑽到祖父的被窩,纏著祖父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