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寧苑時,日頭已然西斜了,餘輝與薄雲交織著將整片宮殿的天空染得透紅,像打跌了的紅染料全數流進了天河裏。
錙銖嘴裏嚼著金銀花幹碎,良久覺著口齒甘甜生津了,伸手接過芍藥遞來的茶盅漱了口,才願意多進幾口小米香粥。“好了,端下去吧。”
“主子可是怕多進精細食物菜肴會影響花式心法的氣息提煉?”牡丹拉下竹簾子,擋住外頭斜著照映進來的夕陽光照。室內已然掌了燈,燭光搖曳了片刻才將房內的空間填滿。錙銖走到一盞燭台旁,將紗絹裏頭剩下的金銀花幹碎一點一點地扔進火光裏,迅速成粉灰的幹花碎在光耀裏來不及發出聲響。聞著室內清淡的灰香味,錙銖搖了搖頭,“非也,不過是春困得緊,一股子倦意賽過果腹之欲了。”扭頭看向牡丹,壓低了聲,“以後不準在宮中隨意用功力,手腳功夫可以有,但內功心法不能輕易透露。都是瞧不真切的人,身處其中切莫看輕任何人,一步錯,步步錯。”知道主子提的是午後在薈萃殿的事,牡丹心思也慎重了不少,點頭應下。
“先前皇後宮裏派來的人恐怕別有用心,她們沒有為難主子吧?”芍藥將箱籠裏剩下的幹花分門別類擺好,一包包由各色紗絹包卷著的幹花將不小的箱籠填滿,任誰也猜不到尋常放置衣物的箱籠裏裝的是些幹癟留著暗香的花包。仔細嗅了嗅其中一包,確定沒有變味後,提起了今天見到的那個禦賜花樽。
“你們相信師父還活著嗎?”錙銖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牡丹和芍藥半天反應不過來。
還是芍藥心思快爽些,捏了捏幹脆的一包花葉,抬頭迎上錙銖晦暗不明的眸子,“一定的,前莊主的功力深厚,沒什麼能難倒她的,此刻不定在雲遊四海呢。”
錙銖也不接話,就看著牡丹示意她說話。牡丹斟酌著開口,“西域劇毒無解,我們就算日日隔著紗簾約莫看個大概,也知曉不是容易的事。那日前莊主失蹤後,也不見得留個信,奴婢實在不敢妄自猜測,心中隻願前莊主能得解脫。”解脫?活下來是解脫,離開塵世也是解脫,到底說的是哪個解脫?錙銖闔上略顯沉重的眼皮,彎彎的睫毛在眼簾下自然地翹起,隻要安好,就是解脫罷。
芍藥瞪了牡丹一眼,那圓圓的眼睛裏清楚地寫著:沒眼力見的,叫你亂說話,惹主子傷心難過了。牡丹也不敢再出聲,隻垂手交握著等錙銖發話。
“我知道了。”錙銖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向屏風後的浴間走去,雲淡風輕地丟給身後站得僵直的人一句看似不著頭尾的話“皇後身邊的姑姑對我的發髻來了興致,明日再梳一個飛雲髻。”牡丹和芍藥的心中卻炸開了滾滾驚雷。清寧苑外醉紅了臉的天際已經倏然轉為深紫色,越來越暗沉的雲團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靠攏聚集,攜手將墨色的幕布覆蓋在瑰麗的金光上。四處燈火起,鳥雀的歸鳴聲劃過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