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仙在房內搗鼓著一味花藥,空氣中淨是淡淡的藥香。“小姐,這次要備多少花藥?”紫色蓮花狀的絲綢軟榻上一道素白蜷縮成一團,這方別有意趣的軟榻正如一朵盛開的紫蓮花,難能可貴的是花瓣邊緣由金絲線繁複地翻刺成細細的蓮花小樣,重瓣疊重瓣,隱隱的有一二分貴氣透出。這軟榻中央隻堪堪能容納一人,那人兒緩緩起身,用寬大的白袖子撫了撫臉,“水仙,師父留下的最好的東西就是這個軟榻了。”白皙的手感歎著描繪起金色的小蓮花。水仙手下不停,抬眼看去,錙銖的手白嫩嫩卻稍顯圓潤,是那種一攤開就見小小肉渦的手。這雙手的主人正用一種半夢半醒的迷蒙眼神睨著手中拂過的精致的絲線繡花,水仙心下了然,想來五花莊的事情沒少讓她煩憂。
“主子,你是否還在猶豫?皇宮始終是晦暗醃臢橫行之地,若你不願去,屬下可為你先開路。”堅定的聲音隨著搗藥的篤篤聲傳入耳畔。錙銖迷蒙的眼瞬間清明了幾許,她停下對花瓣的摧殘,離了軟榻,竟是連鞋子也不穿就直直地邁向幾步開外的花藥台,一手奪過搗藥杵,“停,這是誰給你的花?”水仙從未見過這般肅然的錙銖,暗自想自己是否說錯話,拂了主子的意。察覺手上的搗藥杵被錙銖奪走時已然回過神來,“這花有問題?是今晨則園送來的紫陽花。”紫陽花,即粉團花,繡球花,民間也有傳說為八仙花,煉成花藥後具毒性,食者輕者虛弱無力,重者抽搐昏迷。五花莊一向將其製成粉末,為尋常防衛毒粉。
錙銖雙目炯炯地用藥杵翻著淺底的碗,黛青色的汁液將碗底染了個遍,早已辨不出原來顏色的花片零零碎碎地黏稠在一塊,細細聞著,一絲苦澀之氣撲鼻而來,“不對,裏頭有兩滴燈青酒。”常年在花藥房飲食起居,錙銖與丫鬟們都會定期服用解毒清心丸,一般的毒物都不足為懼。燈青酒是珍稀的上好酒水,單就集齊釀製酒水的珍貴藥材就很是費一番功夫,就更休提它對釀製時長的挑剔,每年花落時節集齊一半藥材等到來年的賞花節方可開封填補餘下的釀造之料,接下來就須在冰窖中存至苦澀之氣透過酒桶上頭的竹青浮子簌簌而出後方可飲用。這種酒,謝府隻用來接待貴客,尋常亦少作家用。混在繡球花汁液裏的必定是在製藥前就沾染上的,隻一兩滴的量水仙沒發現也非意外。
錙銖將一旁橢圓的幹癟荷葉覆蓋於藥碗口,“本應無礙,隻燈青酒中有一味藥與此花相衝,加劇了毒性,反倒不美。”水仙此時已雙膝著地,“主子,都是屬下視察不慎,難道是主子此番欲提前入宮的消息被泄露了?”如今在花藥房趕製的都是預備用於今夜潛入皇宮的防身藥物,或具有昏迷,迷幻功效,或令人視線不清,都是不殺人的輕度花藥。但此番一攪合,就成了毒殺人的狠藥,卻是萬萬要不得的。提前入宮之舉隻是行試探之步,若打草驚蛇還自折,就大大背離了初始的預設了。水仙猶自心驚,錙銖卻喚了牡丹進來,將藥碗交予她。“好了,不過是隨風飄來的兩滴酒,怪不得你。牡丹,今日府上可來客了?”牡丹看了一眼神色鬱鬱的水仙,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是雲將軍府的兩位公子來平則齋找少爺。”“行了,準備下,你與丁香隨我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