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冼，這大包小包的是去哪啊？”父親過去的一個同事現在已經退休的老張騎著自行車迎麵而來，他邊問邊從自行車上跨了下來。
“送兒子去平陽報到，就這個是我兒子。”父親也停住自己的自行車，指了指站在身邊的我說。
“哦，你兒子大學畢業了，分配單位了，有福氣啊，是去哪個單位啊？”
“分配在平陽市元仁區林委，昨天接到人事科通知，明天報到，所以我和孩子媽一起過去幫他整理整理。”父親說。
“老冼，你真有本事啊，林委可是個好單位。”
“單位一般，單位一般。”
“別不知足了，老冼，就說留平陽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你有本事。”
“使了很大的力氣，使了很大的力氣，留平陽很難，很難，我找了很多老領導才搞定。”父親哈哈哈地笑著說，臉上顯出得意的表情。我注意到母親強裝的微笑消失了，顯出很不耐煩的神色，她在旁邊輕聲嘀咕：“不吹牛就會死啊，什麼單位啊，還好意思在別人麵前好高。”當然父親和他的老同事沒有聽到。
“老冼，時間不早了，還要趕火車呢。”母親催促父親。
“好好好，我們還要趕火車，再見啊。”父親和老同事道別，又推著掛滿了大包小包的自行車往火車站趕。
我兩手空空，母親隻背個自己隨身的小包。
來到火車站，已經有一個鐵路工人小高在火車站候車室大門口等我們了。父親昨天已經和小高聯係好了，請他幫忙讓我們上臥鋪車廂。小高迎了上來，接過父親手中的自行車說：“車我給你停我辦公室，回來你再來取。”父親忙從口袋裏摸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兩包香煙塞到工人衣服口袋裏。工人忙說：“老冼別那麼客氣啊。”說著就想騰出左手把香煙從口袋裏拿出來，父親立即按住他的口袋說：“嘿，嘿，嘿，小高，這是我家裏有的，抽幾根煙有什麼？”小高沒有再客套，帶著我們走偏門進了站台，走進他的十分簡陋的辦公室。看著站台後麵的候車室室裏人潮湧動，看著一張張焦急慌張的臉龐，我心裏不禁有了一種優越感。
大包小包從自行車上卸下來，父親右手拿最大的一個編織袋，左手拿一個小袋子，母親拿兩個小袋子，我搶著拿了兩個中型袋子。母親說：“你那背不要拿那麼多，給我一個。”說著硬從我手上搶走一個袋子。
小高問：“什麼東西那麼多啊？”
“被子、衣服，還有鍋碗瓢盆之類的，到那邊還要買一些。”母親說。
“嗚”的一聲鳴笛劃過天空，我看到站台上和我一樣先進站台的人開始湧動，車快來了。
“跟我過來。”小高說著就往臥鋪車廂方向走，我們緊緊跟著，擠過幾堆人群，我們看到火車緩緩駛進站台。我注意到父親佝僂著背拿東西的樣子有點吃力，父親已經顯出老態，快六十了，不久前他已經從公司經理的位置上退居二線。
列車停下，小高和走下火車的列車員嘀咕了幾句，然後用手指了我們三人，我們就上了臥鋪車箱，父親不斷地說著謝謝。
從車窗往外麵看，黑壓壓的人群，硬座車箱的門都被擁擠的人群堵住。
列車隨著“嗚”的一聲終於緩緩啟動，人和房子都越來越快地往後退，天上的白雲依然悠悠。
父親笑嗬嗬的，他望望我又望望母親，笑著說：“得勝，你要多謝你的媽媽，這次她還是下決心要陪你去單位報到。雖然你判給了我。”
母親怕坐車，最不喜歡旅途勞頓，是個很不愛出門的人。
“這個道理我還不知道，兒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還不知道你以後對得安怎麼樣呢？我可不會像你一樣的計較。”母親斜了父親一眼，又說：“在路上還和人吹牛皮，說什麼進林委，咳，我就擔心得勝這身體，這麼弱還要到伐木場，要不要山上砍樹啊？”
“我們得勝是大學生，是幹部，怎麼要砍樹，肯定坐場部辦公室的。”
“不要砍樹，經常爬山是肯定的。”母親說。
“爬山那免不了，爬爬山沒關係的，還可以鍛煉身體呢。”父親說。
“鍛煉身體，哼，得勝那身體，我真替他犯愁啊。以後吃啊什麼的又沒有規律，身體別搞垮了就好，得勝你自己要當心啊，你小時候腎就弱，特別要注意。”
“這你就不要擔心了，那麼大的場還會沒食堂啊？我了解過，那個場，有上百名幹部，三四百號工人，是元仁區規模最大、效益最好的場。”
“伐木場，以前我們在老家，一聽說伐木場都搖頭，伐木工人連老婆都不好找啊。”母親說。
“不要擔心了，現在不比得那時，再說了，我們得勝是大學生幹部，不一樣的，和工人怎麼能比啊。他以後表現好，有機會是可以提拔當領導的。多少鎮長鄉鎮書記林委主任都是伐木場場長提拔上來的。不用擔心，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