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生活在一個叫末莊的村落裏。我原本是不屬於這裏的,隻是被莊子裏的人從莊外一千米的縣城——懷雨縣,給撿回來的。

我的眼睛看不見,耳朵卻十分靈光。但這不是每個瞎子都能有的。

莊子的人都管我叫——看見。我很高興,他們是一群善心的人,從他們給我起的名字就能感覺到。

’’看見……‘’

‘’哎……‘’

‘‘看見……’’

‘‘哎……’’

我歡快的應答著。

‘‘今個晚上,李老頭家。’’

‘‘好的,好的,我記住了。’’

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2

他們說,我能活下來,是個奇跡。

我說,是你們創造了奇跡。

我懂得知恩,可我不知道如何去回報他們。

莊裏的人也許能養我一世,可我不願等到來世回報他們。

3

莊上開了學校,先生文化水平不高。起校名的時候想了許多天,結果隻好請了個老和尚來。

幾日後,學校開辦,學校大門正中央掛著一塊大牌子,上麵寫道——‘’普渡眾生‘’

阿塵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倆笑得肚子都抽了筋。阿塵是我的好朋友。

我隨阿塵去了學校。

阿塵很快進去了,可我卻被擱淺了下來。

‘‘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那人問我。

我一聽,氣便不打一處來。把白眼又翻大一倍,對那人叫道,‘’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我這眼睛這麼明顯的問題你都沒看出來!?‘’

我聽出那人已經被氣著咬牙切齒,說不出話來了。

‘‘下一個!’’

我很自覺的摸了出去,坐在一塊石頭上等待著阿塵放學。

百無聊賴,我隻好打起瞌睡。可剛剛睡著,卻被一個癩蛤蟆難聽的呱呱叫給吵醒。

我隻好又坐直身子。

我說過,我的耳朵很靈光。

阿塵放學後,直奔我這邊來,他的腳步聲我能聽得出來是他。

我還對他說,‘’剛剛你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可真是嘴笨。把‘’塵‘’念成了‘’趁‘’。‘’

阿塵撓撓頭,尷尬一笑。

可這對話卻被原本是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的一個路人聽見了,他便不是路人了。那個人停下腳步,退回來。問我,‘’你耳朵這麼好使‘’?

阿塵連忙點頭,握住那人的手,說,‘’他耳朵是莊上最靈光的‘’。

‘‘喲,是嗎?那明天你倆一起進班上課吧。’’

‘‘真的?’’阿塵叫道。

‘‘真的!’’那人回答道。

‘‘真的?’’我也叫道。

‘‘真的!’’那人再次回答道。

4

我吃了半輩子的免費飯菜。我知道,這種生來享受的待遇是讓我失去光明而得到的。

可我也知道,無論怎樣,每個人都不是天生就該接受施舍的。

我再次被衝刷了出來。像魚兒一次又一次被海水擱淺,被太陽日曬得幹巴巴的,隻要一陣輕風便會灰飛煙滅。

學校要每位學生都要有一名監護人,可莊上的大人們都給自家孩子當了監護人,老人們又沒有能力去承擔這個任務。

我的眼睛看不見,我的嘴巴也沉默了。

莊子裏的人也都沉默了。

隔天夜晚。

秋娘出現。

我以為這是一場意外,甚至是一場安排。上帝對我的保佑,對我的安排。

‘‘我叫你啥?’’

‘‘你就喊我秋娘。’’

‘‘秋娘,秋娘……嗬,你是秋天生的嗎?’’

‘‘不是。’’

‘‘那……’’

‘‘少說話,你的眼睛受不了的。’’

原來她也知道我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起動會很累很累。

‘‘秋娘,你長什麼樣?好看嗎?’’

‘‘不好,不好……’’。

‘‘秋娘害羞了,哈……哈。’’我說。

秋娘笑了笑。

‘‘那秋娘,你能告訴我,我長什麼樣嗎?我好看嗎?’’

笑聲嘎然而止。

5

我每天從學校回到秋娘的家,都會聞到一股香味。

秋娘告訴我,說這是一種花藥叫——無味。

我笑了,說這花明明有香味,怎麼能叫無味呢?

秋娘卻說,這有啥?秋娘叫秋娘,但秋娘是秋天生的嗎?——不是哈。

我把那花藥拿起來,聞了聞。

秋娘說的對。

我叫看見,可我看不見。

秋娘說,上帝讓我閉眼,是讓我不要看一些睜眼就能看到的東西。我的耳朵靈光,就說明有它的任務安排在其中。

6

阿塵告訴我,說班上有個女生很漂亮。

我笑了笑說,男人好色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樣。

阿塵好像有些生氣,說,那女孩是上莊的。

‘’上莊?不就離我們很近?‘’我說。

‘’是的,她叫華夏。‘’

‘‘華夏?這名字好。’’

‘‘是吧,下次我就敢找她說話。’’

‘‘那,再下次你是不是就敢欺負人家了?’’

阿塵沒理我,便一個人出去了。

沒過一會,他又回來,對著我說,走,回家。

是的,沒他,我也回不了家。

秋娘在家做好了飯,我拉上阿塵一起吃。

阿塵便留了下來。吃畢,阿塵悄悄對我說,去上莊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