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京範兒
“範兒”,是個帶有“京味兒”的詞,指的是一個地方或一個人的派頭、氣勢或氣場,更準確地說,是帶著優越感、可以拿來炫耀的一種生活方式和行為習慣。但問題不在“範兒”,而在“京”範兒,因為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城市都可以有“範兒”,比如天津有“天津範兒”,上海有“上海範兒”,廣州、南京也可以有“廣州範兒”、“南京範兒”,隻是,這種說法不免荒唐可笑。而“京範兒”就不同了,因為“京範兒”專門指的是北京——“皇上腳底下”,那種特有的“範兒”。
然而現在的北京人還有“範兒”嗎?沒有了,作為一個國際大都市的北京早已敞開博大的胸懷,兼容並包,迎接八方來客,他們給北京增添了新的氣息和新的景觀,也深深影響了北京及北京人;北京人早已經變了,且隨著時代的腳步仍在加速地變化著。如果說現在的北京還有“範兒”,也隻能是過去的、抑或已經作古的老北京人遺留下的範兒。魂兮歸來,那難舍難離、漸行漸遠的“範兒”嗬。
那麼就看看過去的老北京都有哪些“範兒”吧,都怎樣地“範兒”吧。當然,張揚、炫耀“京範兒”的專家學者指的不是那時生活在北京城裏的窮苦人,窮苦人連飯都吃不上,哪裏還有什麼“範兒”?也根本提不上“範兒”。
滿清王朝的消亡過程實在漫長,也給老北京人留下了太多的難以割舍的傳統習俗和生活習慣,你看那遺老遺少,在京城裏照樣提籠架鳥,照樣肩膀上架著鷹,照樣如螃蟹般地走路,見了麵也依舊行滿禮,互稱“爺”,互道“聖明”;直至如今,京城裏不是仍舊時興“爺”的稱呼嗎?譬如大姆指一挑,“你打聽打聽,大爺在四九城兒有一號!”你敢說這不是唯北京才有的“範兒”?
在鄉間,在文化大革命以前,也依然有個別老者留著小辮兒,做壽時、或臨終時,也依舊穿了青衣小帽或馬褂長袍;如果說“文革”有百害而無一利,那麼在這一點上“文革”確是摧枯拉朽,把這樣的殘風陋習徹底打進了棺材。
北京人大氣、樂善好施。哪裏的人不大氣?不樂善好施?但凡具有一定條件的,都講究樂善好施,因為樂善好施乃人的本性、乃人之常情,天津人、上海人、廣州、深圳人不大氣、不樂善好施嗎?紐約、巴黎、東京、倫敦不大氣、不樂善好施嗎?如果你非強調這種好品行唯北京所獨有,你則心胸狹隘,倒顯出你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北京有胡同,有胡同文化;北京人戀舊、珍惜鄰裏情。這用不著多說,任何地方的人一起處久了,都會戀舊,都會熱衷於回顧那一份鄰裏情。至於文化,哪裏沒有文化?草原有草原文化,山區有山區文化,海島有海島文化;胡同文化隻不過市井文化的一種,有什麼可得意、可自負的?是不是就因為在“皇上腳底下”的緣故?是不是多了些皇家遺傳的氣息?
北京人關心政治、關心國家大事,看那出租車司機,侃起國內、國際來滔滔不絕。然而那隻是一種侃;侃,便是侃大山,便是漫無邊際,便可以雲山霧照,便可以不負責任,管它真假、管它對與錯,隻要發泄了,隻要排遣了心中的寂寞就好。不過那不叫“範兒”,一個出租車司機實在提不上“範兒”,隻有具備資格具備條件的人才能被稱為有“範兒”!否則隻能裝“範兒”,隻能牛逼哄哄做出一種有“範兒”的樣子。
其實,北京人除了因為北京是首都感到有些自豪以外,與其它大城市的人沒什麼不同,都按時上班,都到時退休、或提前內退,上班的時候有人聊天兒、喝茶,有人下棋、打撲克,更多的人在幹活兒,然而這些幹活兒的人往往是北漂兒,是農民工,是臨時工或者協管員。不同的地方就在於,真正的北京人依舊愛提籠架鳥,手裏揉著核桃,走路不緊不慢,嘴裏哼著西皮二黃,見麵問一聲“您吃了?”這就是“範兒”,這就是地地道道的“京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