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兔子”篩糠(1 / 2)

一“兔子”篩糠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青山寨裏一派喜慶,胡四叔的兒子胡文倫今天結婚了。

蘇三搬完桌子,坐在長櫈子上,悠閑地吸煙。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感到春暖的愜意。

“嗚哩嗚哩啦、啦……啦……嗦啦……”嗩呐匠投入地吹奏歡快的樂曲,紅紅的腮幫子,一會兒癟下去,一會兒又鼓起來。蘇三的身體隨著曲子的節奏左右搖晃,心也飄上了天空。

堂兄的媳婦秋菊走過來:“三兒,看人家胡文倫都結婚了,你要等到哪時才找個媳婦呢?”

“我的媳婦在丈母娘家養著呢!不慌不慌!”蘇三滿臉不在乎。

秋菊瞥了他一眼:“嘖嘖嘖,都二十八了,還不打點主意,想辦法娶個媳婦。”

“我要找啊,也要找像嫂子這樣的,長得亮堂,其他的我不要要。嘿嘿……嘿嘿……”蘇三一臉訕笑。

秋菊姓王,是堂叔蘇正良的兒媳婦,東北人,長得五官端正,體量修長,腰細臀肥;性格開朗,大方潑辣,是蘇仁陽打工時認識的。大家都說蘇仁陽有出息,打工不僅掙了錢,還帶回來一個俏媳婦;說蘇三雖然和蘇仁陽同年生,屁用也沒有,媳婦都找不到一個,瞪著眼看別人吹嗩呐娶新媳婦。

蘇三學名蘇仁發,念過六年小學。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黔中大地還沒有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他和胡文倫、蘇仁陽在烏豆屯小學一起度過了六年的小學時光。按當地人的說法,這也是一個有文化的人了,畢竟讀了六年書嘛。其實不然,他的最高學曆卻是小學二年級!原來,他讀了三個一年級都沒有升級,父母看他不是讀書的料,就叫他回家放牛去了。放了半年的牛,每天悠哉悠哉,玩得痛快。時間長了,一看到胡文倫和蘇仁陽每天背著書包,在青山寨的小路上來來去去,他又萌發了讀書的想法,目的不是要學多少知識,主要是能和大家一起玩。第二年,他又上學了。不知是他確實有進步還是老師看他已經長大了,不適合讀一年級,老師於是在成績單上寫下“升級”兩個字,他終於上了二年級。

一直等蘇仁陽和胡文倫念完小學,考到鎮裏念初中,蘇三仍然還在念小學二年級,再也沒升過級,和他同班的學生一個個都升級了,他還得陪著那些比他小的學生在課堂上打瞌睡,更沒趣的是兩個要好的小夥伴都到初中去了,一個人實在不好玩,連打架在班上也找不到對手了。於是徹底放棄了念書。

盡管學業上沒有走通,但蘇三自我感覺還是略有成就的。第一,凡在烏豆屯小學念過書的人都知道青山寨有“蘇三”這個人,從這點來看,他確實是小有名氣的;第二,他也是一個會吹“嗚哩嗚啦”的“嗩呐匠”,他的樂器就是把雙手合在一起當作嗩呐,和蘇仁陽一起津津有味地模擬嗩呐吹著“嗚哩嗚啦”,敞開喉嚨,從家吹到學校,又從學校吹回家,年複一年:“嗚哩嗚哩啦、啦……啦……嗦啦……嗦啦”;胡文倫則饒有興致地聽著。胡文倫不吹,但他也吹過,被胡四叔聽到後,摣開手一巴掌掄過來:“不好好讀書,盡搞些歪門邪道。”他倆則幸運多了,沒有被巴掌抽,於是,蘇三就盡情地吹著“嗩呐”,最讓他得意地就是吹完一曲後,以一個幹淨利落的“嗦啦”結尾,仿佛自己就是真的嗩呐匠一樣,放下嗩呐,倒一碗黃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蘇三從開學吹到假期,從春天吹到冬天,終於在最後一個二年級的時候,學業如那聲“嗦啦”一樣幹淨利落地停了下來,再也沒有響起。蘇仁陽念到高中後,打工去了;胡文倫似乎沒有認真吹“嗩呐”,就把精力放在讀書上,竟然考上了大學,畢業後成了吃“皇糧”的人。人們又說了,吹嗩呐沒有前途,蘇三就是一個例子,而且以他為例子教育自家的孩子,如果不好好讀書,將來長大了就“嗚哩嗚啦”了。

黔中南部地區的方言裏,“嗚哩嗚啦”就是完了的意思。

給別人吹嗩呐沒有別人給自己吹嗩呐好,這不,人家胡文倫今天讓別人給他吹嗩呐,娶媳婦了,多讓人羨慕!

“嗚哩嗚哩啦、啦……啦……嗦啦……”悅耳的嗩呐聲在蘇三耳邊響起,他的心裏又想到了當初自己吹嗩呐的情境。

院子邊上,搭起了灶台,香噴噴的菜味不斷湧進人們的鼻孔裏。中午時分,開始擺碗筷了。蘇三和大家一起,樂嗬嗬地上酒啦,上飲料啦……他嘴裏叨著一支煙,忙進忙出,心裏痛快得仿佛結婚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