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2)

闊別故鄉多年的青年徐斌扛著木工工具箱出現在自家門前。他原以為鄉親們會像孩提時代的那樣好客,見到什麼新鮮或者不同尋常的事,就一窩蜂前來問長問短,甚至嬉笑怒罵,可是這一切仿佛是十分久遠的事,使人忘懷了。

他放下箱子環顧四周:池塘邊父親搭建的木架依然還在,葡萄藤蔓攀沿著。許多枯葉向周圍延伸,將伸至水麵上了。似乎嫌棄主人不夠大方,將舞台造得如此逼仄,無法讓它們施展演技。水渾濁不堪,很難相信這是每家每戶的魚塘。垂柳,類似盆景一樣的闊大綠色黃花植物均勻地圍繞著塘邊,在伸長的枝杆上開出一朵朵鮮豔的花。

這座古老的四間平房,外加一間披屋的廚房仍然如故,並未有其他的變化。房子還是在父親當村幹部時建造的,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自動放棄,對此徐斌一清二楚。由於外在保養得不錯,如今看起來差別不是很大。可是門窗緊閉著,莫非室內空無一人。思忖再三,一位小男孩從廚房牆邊奔跑而來,怯生生地看著他,像欣賞星外來客一般。

在徐斌的印象中,大哥結婚家裏寫過信給他。那時他隨師傅南征北戰,於外省忙得不亦樂乎。信中表明:但願他力求上進,精益求精,紮紮實實把手藝學好,以此造福於鄉親們。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全村一個木匠都沒有,外村也不見得有。每次村裏辦紅白喜事,人們總是要去較遠的地方請師傅。低聲下氣好話說盡,常常受窩囊氣,還要吃閉門羹,架子不可謂不大。於是他的外出既是村民的希望,又是親朋好友的夙願。他出去時瘦弱不堪,歸來時判若兩人———成了身板結實,肌肉發達,膂力過人的青年,皮膚也白皙了。整整八年,他都在埋頭苦幹,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現在,他的基礎夯實了,可目睹這荒涼的屋子,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好不容易接到父親口授,兄弟主筆的短信,其主意是這樣的:老三,我們沉痛地告知你,你嫂子於昨晚喝劇毒農藥去世了。真是家門不幸!考慮到炙熱天氣,路程較遠的緣故,我們隻有自作主張完成這一樁維持臉麵的喪事了。看後震驚不已,難以置信的他有那麼一會兒腦海中一片空白。平素美麗、賢惠的她一度是村姑們的楷模。可是前後不到五年的時間,為何嫂子會走此絕路?她那麼年輕,人生路還很漫長,難道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嗎?不,這其中一定有極度的難言之隱,或者有太多太多的無奈,致使一個人拋棄自己的父母,放棄自己的丈夫孩子,該需要下多大的決心啊!然而她畢竟是走了,帶著她自己的秘密走了,並且讓人們記住了她———她是含冤而死的。

你爸呢?徐斌猜想這一定是大哥的孩子,就俯下身問。

隻見他低眉順眼,垂著雙手,想了一會兒才說,爸爸和二叔總是不在家。他們告訴我說媽媽外出一年了。我很想她,但卻見不到人。是不是她不要我了,叔叔?你能帶我去找她嗎?嗚嗚嗚……

一股感傷的情懷油然而生。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眼前這個漂亮的小男孩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母親了。在徐斌看來,若是嫂子在世該多好。他沉默了片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而他又不能置之不理。

好孩子,別哭別哭,媽媽會回來看你的。徐斌違心地安慰著。

大哥的脾性很倔強,活脫脫是父親的再版。曾經從事過棉花、稻穀,魚之類的生意買賣。因為經常跑生意,加之一張嘴能說會道,天生就是買賣人的材料。上蒼賦予我們每個人的能力是特立獨行的,隻是在開發、運用的過程中才大同小異,區分開來。所以他接觸的人一多,又掙了些錢,難免在外花天酒地,胡吃海喝,偏偏娶了位樸實,不善言辭的她。最後的一年中,夫婦倆三天一小吵,半月一大吵,致使原本最初的快樂、幸福隨著歲月的累積沉澱了不少的泥沙,清水已不能衝除幹淨,關係越來越緊張,導致家庭解體,殘缺不全。

至於老二,在外務工三年,認識了本鄉的一位俏麗女子,回家後三天兩頭往那兒去,好像他不去人家就會與人私奔一樣。其實,我們鄉村的姑娘還是很安分的,幾百年來老祖宗遺留下來的傳統,幾乎無人打破此等封建的桎梏,創立新的精神解放。因此,總是疑神疑鬼的人放不下內心的想法,擔心事情隨時有可能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