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嬋……正午暑氣這般酷烈，你怎的不在房內稍作小憩？”
“你畫的那是誰，讓我看看可好。”沈硯轉移的話題的本事顯然不高，季嬋依舊念著折扇，抬手便要作勢去拿。
“沒誰，嗯……不過是我閑來隨手畫的。”寧馥馨香渲了一室的牽緒。
“既然沒什麼要緊，就讓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阿嬋……”沈硯尾音棲著無奈。
“好吧……不看就不看。不過早聞你畫技了得，下次得為我做一張畫才行。”
“若不嫌棄，定當如此。”沈硯不覺低低呼出一口長氣來。
看他如此，季嬋頰邊依舊盈滿笑意，隻憂黛淺浮，眼角掩去了一抹淡淡介懷……
光陰一箭，夏與雲平，穹幕，天河月淡。
枝椏垂條暗了小苑，曳曳荷池旁，季嬋指尖在身前糾纏，彎身小坐，玉足沒入水底，不時輕拍滿池的綠綃，鋪地的紗衣倚伴著深碧的冷煙，風卻暖，心底亦輕漾著焰赤漣漪。
前些時候，沈硯來問過她，是否願意和他一起離開王朝地界。
季嬋還記得他說這話時，隻輕輕瞥了她一眼，便倏地扭過頭去，望向天邊卷雲合璧，睫毛輕顫，手一直搖著繪上秀竹的折扇。
她有些驚愕，隨即混著不安的喜悅仍舊不住地彌散了百骸。
在此地她是見不得光的已死之人，這般能跟沈硯相處的日子，她很清楚隨時都會終結，沈硯不似她，他是望族公子，有著太多的牽絆和責任難以拋棄，她從來不奢望能和他有什麼未來，所以，現今的每一天她都分外珍惜。
那麼，沈硯現在說出這話，是不是意味著，他願意和她這無依的浮萍相守，可是，他也會因此無緣這繁華的前程，這樣，真的好嗎？
沉默似纏繞的藤蔓，讓人窒息，終於，承耐不住，沈硯唇輕啟，聲線幹澀，激得人心尖泛酸，道，容她慢慢思量，不急一時。隨即旋身離去，步履虛浮。
那日，她一直站在院裏，想了許久，拳握得生疼，其實，她於此故國之地早無所念，自己一人在哪都不過是聊度餘生罷了。
唯獨和沈硯一處，便猶如醉倒在昭華芳菲裏，縱然身在郊野，不羨蓬萊。
可若是就此和沈硯相伴，會不會太過自私，但，能不能，允許她自私一回，就這一回。
她真的想握住他伸出的手，如果可以，永遠，永遠都不再放開……
心念初定，季嬋輕點足下，水紋擴散濺起，波光盈動。遠處吹來弱風，拂散額發，遮住了瞳仁深處眠著的花霧霓虹。
枝椏的響動驚了一方夢魂，季嬋偏頭去看，是那沈硯立於鬱鬱蔥蔥的林叢中，她心間忽然就擂起震天的鼓，然而麵上卻不禁彎出漫笑，“沈郎，你說，我們去看看那塞外風光可好。”
沈硯頓住，青色衣衫憑風纏綿，驀地瞪大的眼底雲收雨霽，冉冉滉漾熾光，東風吹折，消融噬思的迷障，世間再無它物。
“阿嬋......”沈硯柔聲低語。
季嬋高懸的心陡然就浸入軟濡的蜜裏，唇邊霎時盛出一抹春色，隔池相望，脈脈不語……
一旁的音珞，看著這熟悉的一幕，直愣神，此景分明就是日前扇中折出的幻境嘛，原來那被樹梢遮住麵容之人，是沈硯啊……
想如斯芳機瑞錦，能否，織就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