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日,季嬋的逃離,自然不是她一人的手筆,怎能離了沈硯暗中的相幫。
季嬋現今所呆的庭院約摸也是沈硯名下的,倒不知是什麼地界,有如那世外之境般隱幽,沈墨的消息再沒傳來,季嬋終是安下心來,在此靜靜調養那耗盡了心神元氣的孱弱身體。
此刻,季嬋正坐在那株盛放桃花樹下的石凳上,灼灼桃瓣嬌豔的嫩粉染得她剔透的肌膚上也有了幾分暖色,眸中莫名的情緒卻始終不曾褪去。
通向小苑的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沈硯緩步走來,清俊的臉上依稀藏著憂思,淡青色的衣擺掃去了一地的寒涼。
沈硯腳步極輕,進苑時,季嬋仍是回過身來,看到是他,唇角牽出一抹淺笑。
“沈硯,今天怎麼得空來看我?”
“聽劉媽說,你又沒按時吃藥了。”
“不過是忘了,待會就去吃。”
“小嬋……有些話,我一直想跟你說,也不知這個時候提起是否合適。”
“看你這副猶豫的模樣,定然不是什麼好事吧。算了,說不說都隨你,反正我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沈硯佇立良久,鴉青的發散了幾根,在額前糾糾纏纏,修頎的指撫在折扇涼綠的竹骨之上,來回遊走。
那心病終是得心藥醫,他輕歎了一聲,開口道:“小嬋,有關季家的事,這段日子我也得了些消息。那枚玉翎的確是安國皇帝贈與你爹作為信物的,這點上沈墨不曾冤屈了季家。
你還記得安國大勝的那場窯古之戰嗎,那次是季老爺泄露的情報,但證據被銷毀得徹底,抓不到丁點把柄。
關綾那次,不可否認是沈墨設的局,但季家位高權重卻私下暗通敵國,若不能連根拔除,必會對我朝造成難以彌補的傷亡。你明白嗎。
若說有錯,隻能說沈墨讓季家葬送在了一個虛假的餌上。”
季嬋低首,濃密的睫毛遮蓋住了眼底顏色:“你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她脊背繃直,袖底的手緊緊抓著石凳邊角,沉默似鋒芒的白刃,割得人肌膚生疼。
忽地季嬋執起石桌上的碧璽盞,下巴高抬,一口咽下,溫暖的青梅酒湧出辛辣之氣從喉間蜿蜒而下,她捂著嘴,猛烈的咳起來……
沈硯眉間已然成結,上前輕拍她瘦弱的背,幫她順著氣。
季嬋蒼白的臉咳得通紅,胸腔裏若有淤結的血氣,腥氣不斷翻湧,霸道的在口腔裏縈繞,她用盡全身氣力去咳,周身不住劇烈的起伏,盈滿瞳仁的水霧忽然凝成淚珠兒滾落,沾濕了衣襟,破空的低低嗚咽終是攪碎了一簾桃夭。
模糊斷音從她顫動不止的唇間溢出:“為何會這樣……可是……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原諒他……也許,在道義上而言,他是沒做錯……但是,我真的說服不了自己……跟親手將我全家老小推向毀滅的人,再平和的相見……我做不到……做不到……”
沈硯蹲下身來,玉潤指尖一點,一點拭去季嬋似乎不會盡的淚。“阿嬋,人這一生本就不長,不要讓自己肩負太多,去做你心底裏真正想做的事就好。還記得你以前是什麼樣嗎,雖無甚規矩,那份隨性之心卻讓人羨慕的緊,比誰都更快樂,那才是你啊……”
暖音清越似魂思撥觸的上古琴弦,季嬋忽然抬起棲淚的眸,久久凝望……
一道婉轉的鶯啼從天際劃過,繾綣縈耳,攜來春的光華,想那雪化雲開,隨後而來的必然是彌望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