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峻看似為人極其爽利,那是因為他隻想在後山縣城熬夠一個實習期,省高等學府的優秀學生當然不可能把目標定在一個小小的縣城裏,正因為如此,醫院的諸多不足在他看來不會影響到前途,自然不必過分檢點自己的言行舉止;然而在私人時間,他其實很懂得保留,至少他心裏想的總是不怎麼能讓別人輕易看透。
沈曄則不然,對是與非有著與生俱來的主觀辨別,而且是一個會把自己的主觀辨別大大方方說出來的家夥,從這一點來看,沈曄更容易被人接受,因為他的真誠;同時也很容易遭忌,畢竟在很多人看來,坦率真誠的人往往非常“大嘴巴”。
鮑英也是個沒遮攔的,在提問得到沈曄的簡單解說之後,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我剛進醫院的時候,跟你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區別在於,你們是醫生,而我是護士。醫生可以診斷病情對症下藥,而護士則需要服從醫生的安排。”
“到現在為止,我仍然還讚同你們的觀點,但是現實很殘酷,絕大多數的時候事與願違。簡單地說,我覺得醫生可以有一個特殊的定義,那就是在病情最需要的時候,提供病人最好的治療;至於結果,並不是醫生所能決定的,不然世界上就沒有生老病死了。”
應峻和沈曄都感到了驚訝,帶了些許震撼。
“就拿那天的事情來說,我沒輪到值班,沒有親曆整個過程,但是我可以想象並且可以理解宋醫生的猶豫。他在猶豫是不是該用那支針劑,不是在考慮病人,而是病人對醫藥費用的承擔能力。事實也證明他的猶豫絕對是有必要的,死者沒有家屬,而肇事者也沒有追查到,他當時貿然用藥的話,這個錢沒人來買單了,對吧?”
沈曄對鮑英說的推測非常讚同,而且不難理解,正是如此,他才感到鬱悶,就算是湊了那一千五百塊錢,傷者的命運卻仍沒有改變。
“你們猜,宋醫生用了這一支針劑,能拿多少回扣呢?”鮑英說這番話,其實最後這個問題才是最關鍵的,天知道這丫頭這次話為什麼會多得離譜。
回扣這個字眼,在醫院是非常忌諱的,說白了,那就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沈曄和應峻都是實習期的醫生,暫時還沒有獨立開處方的權力,病人需要什麼藥來治療,那得由主治醫生來決定,因此他們兩個與回扣的距離非常遙遠,盡管似乎隻隔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兩人對回扣並不陌生,況且醫生拿藥品回扣的現象非常普遍,更談不上什麼秘密,隻是具體而言,他們當然有這個好奇。
鮑英是個天生的算盤,嘴裏不住地嘀咕了一陣,“按照我的預計,這種針劑的費用很高,按本身價格1000來算的話,他至少可以拿到這個數,”說著,伸出了三個指頭。
“三十?”沈曄顯然保守得夠可以。
“你真能搞,”應峻笑得很勉強,嗎的,那是三百大洋,是他應峻掏的錢,進了某位同事的腰包。
“有那麼多?”沈曄覺得很不可思議,“那麼銷售針劑的那個人,是不是還得分到一定的利潤?這支針劑原本就不值多少錢了啊!”
“那當然啦,我以前見過一份藥品的價目單,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不到400。”鮑英輕輕鬆鬆道來,手裏的雞爪又蘸了蘸紅紅的辣椒醬。
沈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不是坑人嘛?”
“這怎麼算坑人了?針劑的價格本來就定得這麼高,也不是就他宋醫生喊高了價格,那種特效針劑使用得當的話,絕對可以救命的,值這個價格。”
“可是那人還不是……”
“話不能那麼說,你沒看死亡鑒定嗎?死因全部是在腦部淤血造成腦死亡,而其它機能沒有任何問題啊。”
沈曄和應峻更是鬱悶得不行。
“怎麼?這個啞巴虧吃得不爽吧?”鮑英啃完了最後一隻雞爪,把指頭還不忘吮了幾下,“看你們以後還會不會再這麼熱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