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再半晌。
書記終於從藤椅上起身,撥通了電話,“喂,是衛生局嗎?我找張局。”
“我就是,您是?”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有些生硬。
“沈德衷。”
“啊?原來是沈書記啊……您找我有什麼指示嗎?”生硬立刻變得無比熱情。
沈書記稍稍遲疑著問道,“老張,我想向你谘詢個事情。”
“我說沈書記,您看你這話說得太見外了吧?有事盡管吩咐就是啦。”
“我有個小朋友,念的是本市的衛校,這不快畢業了嘛,現在就業情況如何?”
“這個……”熱情馬上有了些須轉變,但是轉變的技巧非常好,可以留給對方充分思考的空間,“沈書記,天河衛校本來的文憑隻是職高,隻是在今年才勉強掛上了學院的牌子,要是今年入學還至少可以混個大專,可要是今年畢業的話,就有點為難了……市裏幾家大醫院,就算本科生都難轉正了呢。”
“照你這麼說,衛校畢業的學生豈不都得待業在家了?”
“嗬嗬,理論上確實是可以這麼說,所以一般念衛校的學生基本上都早就做好了進不了醫院的思想準備的,即便有個別尋得到關係,去了醫院也隻能是臨時工。”
“看來還真的不好辦了呢……”沈書記顯得很失望。
“書記,您那位小朋友叫什麼名字?我看看是不是能幫著聯係一個區縣級的醫院?”
“噢?你有辦法?區縣的醫院也成啊!他叫沈曄。”
“也姓沈?嗬嗬,那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三天以後我給您回音。”
“真的?那可太感謝你了,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喝茶。”
“哈哈,那就先謝謝書記大人了。”
電話非常勉強地掛上,書記多少還是顯得有些沉重,盡管通話的過程以及對方的反應非常令人滿意,可那畢竟是沈德衷生平第一次求人,或許在旁人眼中,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甚至如果沈德衷懂得運用一些小技巧的話,衛生局長趕著巴結幫忙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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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曄早就把日記本忘到了九霄雲外,因為那本日記隻寫了百日的三十四篇,之後就被封存了起來。若不是拆遷,若不是可以搬去新家,塵封的日記本就可能再不被人發現,沈曄的初衷原本就打算一輩子留在老宅裏,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日記本多少為他改變了人生的軌跡。
與絕大多數同學一樣,沈曄絲毫都感受不到臨近畢業的喜悅,每日都在網上或者球場上打發著在學校裏的剩餘時間。衛校裏學習的內容無非都是一些簡單的護理常識,如果沈曄是女生的話,多少還能有些期盼,一般來說,醫院對麵貌姣好、乖巧溫柔的小護士還是有著特殊的親善政策,可是想應聘男護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可能得到一句簡單的回應:抱歉。
沈曄是後山縣人,從小就對父親的概念極其模糊,跟母親相依為命;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沈曄跟隨母親搬到了市裏老城,住進了老宅;不久之後母親帶著很多讓沈曄感到困惑和辛酸的情緒告別人世,沈曄就成了孤兒。也就是在這不久,老宅來了鄰居,那就是調任來的市委書記沈德衷,巧合的是,沈德衷也是後山人,更使人倍感親近的是,鄰居都姓沈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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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活躍在學校操場上,想要挽留最後一刻日光的,除了沈曄之外,便隻有寥寥幾人。沈曄有些孤僻,雖然身材算得上魁梧,相貌又英俊,但是幾乎沒有什麼朋友;衛校中就讀的多半都是女生,不乏身姿出眾者,可是象沈曄這樣三年來一直沒有追求人,也沒有人追求的家夥,很是稀罕。
校外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在大門口停下,司機摁了兩下喇叭。
傳達室的老人衝著轎車揮了揮手,“現在是非正常工作時間,本校不接待外客。”
司機不理會,又是兩聲喇叭。
老人還是沒有按下自動移門開關的意思,身邊卻有個眼尖的,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胡,快開門吧,那是市委的車!”
老人狐疑地探頭張望,勉強看到車頭號碼似乎是一串“0”,這下哪還敢怠慢,忙按下了開關。
轎車駛入,傳達室裏的人都看清楚了車牌:00001,書記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