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七話 梧桐(2 / 2)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果然,那群武士以佑少納言曾與何空師傅一道杜撰妄謬學論為由,將其禁足起來。

情至於此,連容姬大人也委實想不出什麼救急之策,頓感禍事接踵而來,無比淒涼。

此時,瞳心中不免來回猜度。

其一,身邊友善之人在同一時間慘遭打壓,無一幸免。這些不經意的苟同,似乎更像人為所致。其二,此人的目的看起來像是打擊一片,細想而來卻是在打擊禦台所大人身邊的那股來自平安京之力。

便一麵打聽起究竟是哪位大人嚴封了學堂。另一麵,心中所想可相求的,大概也隻有那人了。

特意挑了身緋紅打褂,收拾齊整,前往中奧。

=================================================

梧桐殿。

禦殿外飛雪紛紛,雪光映襯著幽暗的內殿,不知是何景象。

禦殿深處,卻見寥寥輕煙糾纏著錦帛包邊的重重帷帳,女侍在銅香爐中焚著好聞的香丸,似有似無的恬淡令人迷醉不已。好似身在四五月裏盛開在紛繁橘葉的素白花間,星星點點,綴滿枝頭,又如曾經靜好的午後,下町達丸屋門前那份無憂無慮的時光。

見內殿中引鑿了一條溫泉,泉眼裏的小流既澄澈又溫熱。一座雕著花間金丸的掛橋伴著繚繞其間的白藹,坐倚兩畔。這內殿裏的左右兩閣便被巧妙地分為藤蓼閣與鯪鯉閣,共享這股幽幽橘香,可謂妙趣橫生。

聽聞他不在殿內,便決意在堂外候著。

‘沉香’,‘落葉’,‘黑方’這些都是貴族們嗜好的香味,怎會有如此平凡的橘花香熏。乍想之下,這樣的人大概也是追求著淡泊風雅的罷。

不禁吟頌起唐文,“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精色內白,類任道兮。紛縕宜修,姱而不醜兮。嗟爾幼誌,有以異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3]

正好那身緋色衣裳在冰天雪地之中,別具一格。

就著這股清淡的熏香,梧桐殿好似江戶城中的避世之所。凝神靜觀嫋嫋香煙像隱世的精靈,摸不著看不清,卻能自外直達身心根底。閉目靜候,塵世的糾葛逐漸褪去,取而代之是心底的一份輕逸,像徜開的溫暖雙臂,逾越世間的隔閡,弭平身心的傷口。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這個男子的生活。

忽而,鼻息加重,唇上一陣莫名的溫熱。

待她驚覺睜眼間,卻又怔住了。

“八宮[4]…”

他回來了,居然捧著她凍紅的臉龐,旁若無人地四唇相依起來。身上散出的那股淡淡的熏衣橘香,令人無法抗拒。

注釋:

[1]宿下日:奉公三年以上的女子,每年得以離開大奧,休假六日,六年則十二日,九年則十六日。商家出身的小役格外嚴苛,隻予盂蘭盆節和正月裏一日的休假。

[2]其它學論:佑少納言與何空師傅提出的恢複古代良風美俗,反對朱子學的學論正是後來的古義學派,又稱徂徠學派,強調先學唐文再學日文,以文章為主,以禮樂為道。

[3]「離騷.橘頌」: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綠葉襯著白花,繁茂得讓人歡喜啊。

精色內白,類任道兮-外觀精美內心潔淨,類似有道德的君子啊。

紛緼宜修,姱而不醜兮-長得繁茂又美觀,婀娜多姿毫無瑕疵啊。

嗟爾幼誌,有以異兮-啊,你幼年的誌向,就與眾不同啊。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你遠離世俗獨來獨往,敢於橫渡而不隨波逐流啊。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內善外美而不放蕩,多麼正直而富有文理啊。

[4]八宮:八條宮親王幼時的乳名。此處瞳借錦小路大人之口,意欲拉進彼此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