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連一支盞劇團也要這麼嚴絲合縫地檢查,延誤了演出,恐怕禦台所[5]大人多有不快…”隊首持重的聲音再次響徹,駕籠中的瞳也總算安下心來,這聲音正是…
“是,鬆平大人。你們,還不快入城?”武士揮一揮手中的打刀,又是一番頷首低伏。
老者大概也是行了深拜之禮,隊伍便悠然地繼續前行起來。
“瞳小姐可好?鬆平自是在此,此後事宜皆有人照應,不必擔心。”駕籠一側傳來悄然耳語,頓覺一切皆如他先前所言,便不再妄加揣測。
每逢月前,一支盞劇團都會接受欽點,進入本丸禦殿演繹這時下盛行的宮廷能樂。因此,守衛們對樂團毫無例外的入城早就習以為常。隻見禦殿之中望樓層層,隱沒在鬱鬱蔥蔥的林蔭之中,五層高的天守閣在望樓的包圍下更顯大氣雄渾。行至深處,大奧玄關即在眼前,駕籠中的茶衣男子起身而出,老者見狀吩咐起瞳跟著起出駕籠,掩好麵具,緊隨其後入了玄關。
這禦苑內的大奧,當真是座女兒國啊。雜役小童處處可見,忙碌之間無暇抬頭,都是窮盡其力也無法謁見將軍一麵的貧苦人家的女兒,而那些肆意指揮她們的女中皆是出身旗本[6]之家。不禁感歎起與生俱來的身份注定了她們命運的迥異。
隨著老者的指引,瞳第一次來到了桃花樂堂,這裏是禦台所大人專屬的樂所。一眼望去,四柱相撐的能樂劇場,簡而不陋的舞台早已布置穩妥,正台鏡板上的雲鬆蒼勁有力,與劇中皆為男子藝人的陣容如出一轍,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陽剛之氣。
轉而又來到樂屋[7],隨即迎來一位模樣姣好的年輕女孩,從她的衣裝上可以看出身份的不一般。女孩環視左右,吩咐瞳摘下麵具。誰知四目相對之後,竟也流露出了與鬆平大人初見時那副相同的表情。再次遇見這般不經意的愕然,自也不明所以,尷尬極了。
“啊,對不起。你是瞳吧?別害怕,我是禦台所大人身邊的禦小姓[8]桂木由希子。請即刻褪去身上的劇服,著白褥袢吧。”女孩開朗地笑起來。
見其親切可人,並未恃著半點奧女中的威嚴,便點頭照做了。這才明白,如此華貴嬌豔的緋色吳服竟是一套能樂劇服。而後,由希子抱歉地讓她半臥進衣箱之中,很快便被抬到了一間十疊[9]兩室的豪華處所。
衣箱打開之後,疑惑地從中直起身子,卻見眼前一位肩上留著兩撮鬢發[10]的女子正與自己對視著。更令人驚愕的是,麵對此人恍如麵對銅鏡,兩人相貌之仿形同一件模子刻製而出。
注釋:
[1]駕籠:即為轎輦。一般庶民乘坐杠下係一織物製成的軟座位駕籠,正式的駕籠為較小的箱型,頂端有杠,由前後二人肩扛,一般隻能容一人盤腿坐下。
[2]能樂:舊事稱為猿樂,江戶時期已定名能樂。與狂言一同以簡單的語言,誇張的舞台氣氛烘托一個個傳說故事的形式。不同的是前者是極具宗教意味的假麵悲劇,後者則是十分世俗化的滑稽笑劇。
[3]大奧:江戶城裏將軍與禦台所、側室、生母及侍女們生活的區域。
[4]百人番所:進入江戶城的最後一道關口。
[5]禦台所:將軍大人的正室夫人,一般是係出平安京公家的皇女或強藩國主的公主。
[6]旗本:將軍的直屬家臣。
[7]樂屋:能劇的後台化妝間。
[8]禦小姓:貼身伺候禦台所的高級侍女。
[9]十疊:以榻榻米疊數計算房間大小,普通庶民居住的長屋是隻有六個隔間的四席半大的屋子。
[10]鬢發:此發型喻示眼前人身份為平安京奉公女官或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