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庭讓人給他送了酒上來。他終於可以仔細想想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對於皇帝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沒有要他的命,自然七家在後麵或多或少肯定出了不少力,甚至,達成了什麼協議也說不定。昭庭沒有問過這件事情,一來,白祖爺一直回避這個問題,二來,世人對於這件事情的內幕也知之甚少,十幾天還是新聞一樣的事情,幾乎是一瞬間,就被人遺忘的一幹二淨。
雖然,死刑的取消,昭庭還能說是在能夠預料的範圍裏麵,隻不過褫奪性命的責罰,確實讓昭庭愣了很久。這種不痛不癢,略顯微妙的懲處,讓昭庭覺得,皇帝與其是想要懲罰昭庭,還不如說,是想要策劃一些什麼。
畢竟,雖然頂著景家姓氏活了快到第二十個年頭,壓力也好,便利也好,隻要昭庭能夠傷口恢複,活下去,並不是一個太大的困難。就算是,他沒有生員的資格,他識字會書,又有力氣,何愁吃不到飯?再說了,他一直很羨慕花間派那等行走江湖的自由,如今又何嚐不是一個天賜的良機?
——隻要讓他不要再見到過去的舊友,他沒臉也沒勇氣見他們,其餘的就足夠了。
昭庭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酒,終究沒喝下,灑到了花盆裏,拿起了自己帶出來的唯一的木盒子裏的笛子,擺弄了一會兒,便打開了窗戶,坐在窗台上,輕輕的吹了起來。
他笛子向來吹得不錯,隻不過,家裏多的是樂師,所以,他也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表演過。仔細算算,他好像已經有幾年的時間,沒有正經的吹過曲子了。
一曲吹完,昭庭剛把笛子放下,樓下的長廊上忽然冒出一個人影,朝他扔了一壺酒,笑著說道:
“先生笛子吹得不錯。”
昭庭低下頭,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來人絳紅色長褂,配著鑲金絲的腰帶,纏著一個小細工香囊和一個玉佩,看起來,非富即貴。那公子看到昭庭看著他,於是笑了一下。
“多謝。”
“不喝酒?我還以為先生是愛酒之人。”
來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後抬頭看著昭庭。昭庭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著酒瓶,微微笑了笑,打開了軟木塞子,聞了一下,便喝了一口。昭庭其實也並非外人看起來的那麼嗜酒如命,這口就好像也是監獄後的第一杯,口感不錯,像是玉溪地。
“在下華州公子靜成。”
原來是公子家,其祖上在第七朝做過五官,那也是七家們第一次並非霸占全部五官的職位,據說那是平民與第一貴族的最有名的抗爭了。雖然對於昭庭來說,公子家在當時也並非是平民了。因為這等傳奇,加上這位公子先祖確實清風亮節,第七祖皇帝便賜姓公子,抬為第二貴族。
雖然抬族被拒絕了,但是公子家隨後便改姓為公子。而且,昭庭還聽說,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公子先祖隨後留下遺訓,公子一門不得再入仕,違者革姓出門。
也因此,公子一家便在商業以及文學上開枝散葉,倒是也成為了明殷國能夠同時和花家和盛家媲美的大家族了。
“在下宮子昭,是一個旅居的樂師。”
雖然,昭庭的腦子迅速過了一遍來人的家庭背景,可是表麵上,他依舊謙和有禮,談話得體。可是他話剛說完,昭庭的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個人影,他的頭也隨即一抽,他的手也下意識的握緊了手裏的笛子。
“原來我們是本家,”公子靜成似乎沒有看出昭庭的變化,一腳踏上了橫凳,翻身就上了昭庭的二樓,攀住了窗台,坐在了上麵,然後用手裏的酒瓶給昭庭手裏的酒盞滿上了酒,“這可是緣分啊。”
昭庭已經恢複了過來,見靜成這樣說,便也沒有去糾正,隻是笑了笑,再次幹完了手裏的酒。
“呐,宮子昭,要不要到我的府邸來做我的首席樂師?”
“……恩?”昭庭愣住,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還有這樣的選擇,“多謝靜成公子的抬舉,在下受不住公子的厚愛。”
對於昭庭的婉拒,靜成似乎也不覺得意外,他隻是很淡然的接著問道:
“那,敢問先生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先出了皇城再說。”
昭庭有些奇怪,眼前的人的自來熟。靜成隻是想了想之後,笑著說道:
“你我投緣,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要跟你一路吧?”
“哈?”
昭庭一愣,差點一口酒嗆住,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公子靜成,不明就裏。靜成沒有看著他,反而隻是平靜的看著屋外的圓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