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衝出去的,是柳,雖然同樣因為雜亂無章的聲音,但是柳衝過來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對於樂器的心疼而已,但是他看到在屋子裏狼狽的捂住耳朵的昭庭,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喂,有空笑,還不如讓那個編磬快點停下來。”
柳看著昭庭咧著嘴大聲的抗議,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摸黑拿出了掛在架子邊的小錘子,試打了幾個音以後,昭庭隻見他上下左右敲了幾個音以後,雜亂的音頻終於穩定下來了,他在一個一個的慢慢讓他們安靜了下來。
“對於這些樂器,你還真是有辦法啊。”
昭庭揉了揉自己還有些嗡嗡作響的耳朵,這樣說著,後者則沒有理他,不過,能夠感覺到他的感覺緩和很多,因為柳已經坐在他身邊,把燈點起來了。
“你這裏叫什麼?”
昭庭自然察言觀色,笑著轉移了話題。
柳還是沒有說話,要讓他不生氣恐怕還是一件難事。加上茂榮已經將兩碗漆黑的中藥加上一厚疊的書拿了進來,他便站了起來:“你去睡就好,我來這邊看書。”
他回頭再次對著正屋裏的巨大編磬心裏下意識的一驚以後訕笑的對著柳說道:“那個,柳,這個是聖祖爺製的東西,皇帝賞賜給我的,就放在這兒可能有些不太好。要不,我讓人搬到暢音閣吧,或者,你指定一個地方也可以。”
柳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卻能看得出他的樣子沒有反對。
“啊,對了,作為補償,送給你。”
昭庭笑著在柳毫無防備的手裏放下了一個小小的沒有手指粗的玉錘子,還有一個套縮小版的編磬:“雖然沒有皇上賜的那麼巨大,但是我保證音色還是穩定的。”
“你……玩我呢!”
柳終於掌不住,臉上有些不滿的樣子,一如既往,昭庭看著他,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找他們也費了一番神思呢,你看,還是很好玩的。”
他拿起了柳手裏的小錘子,左右一陣亂敲之後,被忍無可忍的柳一把奪過,仔細的收了起來。看著柳的認真的表情,昭庭撐著手,毫不避諱的看著他。
“景少,你看我做什麼?”
柳抬眼看著景昭庭,後者愣了一下,然後微笑說道:
“不是說讓你叫我昭庭嗎?”
“不敢,不敢。”
柳的神情裏麵充滿了嘲弄,根本就沒有不敢的意思。昭庭笑了起來,泡了兩杯茶,放在了柳的麵前,收斂起了臉上慣有的浮誇微笑:
“我四歲上山之前,便一直被稱呼為景少。十四歲之前下山,家裏上下稱呼我為國舅,隻有一些有年歲的老仆還會偶然叫我景少。過了月餘,我開始戍守邊疆,雖然軍中多叫我將軍,可是京城裏大家都還是叫我為國舅。等到我開始聲名遠揚的時候,京城的人便也不再叫我為國舅了,老仆們也是,我便是景將軍。”
昭庭晃動著手裏的茶杯:
“而今天,皇帝又晉我一職,怕是日後,便隻是景司空而已了。可是,我一直都是景昭庭,隻是昭庭罷了。我感覺,我從一開始就已經丟失了我自己了。柳,你還是叫我昭庭吧。我覺得這樣好像還有人記得我一樣。”
柳愣愣的看著昭庭,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隔了一會兒,昭庭突然之間又笑了起來,一如他的完美微笑,拿起了燈,準備起身到外間。
“你要幹什麼?”
柳回頭看著他。
“去那裏看書。”
昭庭指了指屋子中間被攔在木架中間的書桌說道。
“你過得去嗎?”
“啊拉,柳,你不要小看我。”像是被激了一樣,昭庭卷起了袖子躍躍欲試,他的口氣,仿佛剛才低落的人與昭庭無關一樣。
“在這裏看就好了。”
柳麵無表情的指了指自己床對麵的橫榻上說,“你要是再碰到玉片怎麼辦?”
“我怕影響你。”昭庭裝作無辜的樣子,被後者冷冷的打斷。
“你早已經影響了,景大將軍。”
他一字一頓的咬著牙,想著要故意惹昭庭不痛快似的,後者隻是好脾氣的笑了笑,然後看著他躺下背對自己,於是剪短了燭火,讓它顯得昏暗一些。就著燭火,昭庭先喝下了兩杯奇苦無比的藥,然後接著反胃的提神勁,搬過了那些個書冊,一本本的看過來。
柳一開始背對著昭庭,後來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他看著昭庭在昏暗的燈光中認真而嚴肅的看著書,和白天的他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