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呢?”皇帝開口問道。
“我?大約是運氣吧,我可沒有問言那麼好的記性。”昭庭笑著,擺了擺手。皇帝則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問言、文靜和景太傅,他們都有評價過問言和昭庭的棋法,也異口同聲的說,問言的棋技完全仰仗於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以及沉默少言的集中力,這點皇帝並不否認。至於昭庭,景太傅說因為自己兒子會存私心,便沒有仔細評價,文靜隻是說了一句,他不是記憶,而是本能。
而問言也以很相似的回答敷衍他。但是皇帝的暗探們從他們對七家長年累月的監聽過程中,偶爾一次,他們聽到了七子們對昭庭的評價,完美的模擬能力,即掌控全局的能力。
拿下棋來說,對於問言來說,他是回憶,回憶百本棋譜裏合適的那一個,見招拆招。而昭庭,他是推算,他的腦袋會在每走一步後就模擬出這一步之後的無數萬種的結局,然後從中選擇一個最利己的,誘導對手往那個結局走去。
簡單來說,問言是被動的,昭庭而是主動的。
或許,對於下棋而已,這兩個過程很相似,但是,對於皇帝來說,這能力背後所有的隱患,讓他更為擔心。
“皇帝,不要沮喪了。”
昭庭看著皇帝久久的盯著棋盤,臉上露出了變化莫測的神情,就已經知道皇帝的心思轉到了棋盤以外的地盤,但是礙於局勢礙於身份,他隻能選擇不點破,隻是笑著打著哈哈。
“啊呀,能不沮喪嗎?輸給少卿還輸給了司空,真是讓人失望了。”皇帝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兩個心知肚明的人互相打著哈哈,保持著那種微妙而不明朗的間隔。
“聖上,臣贏了,有沒有什麼獎勵?”
“那是自然,這個,給你。”皇帝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塊錦帕,打開它,同樣是一塊羊脂膏玉,細膩光澤,沒有一點瑕疵,上麵刻著一排隸字,明殷國正一品司空景昭庭,想必這就是官綬了,“明天就上朝吧。”
“聖上真不能臣有一個閑暇點的職位嗎?”昭庭微笑著,接過了玉佩,係在了自己的腰帶上,將自己原先那塊將軍官綬解下換給了皇帝,“承蒙聖上厚愛。”
“將軍的官綬你留著就好,反正這玉佩隻有你一人用的了,如今升了職,也給不了其他人。”皇帝沒有接,“本朝的官綬就算是當工藝品也是值得了的。”
“是。”昭庭恭敬的說道,將玉佩收進了前襟裏。
“那麼,關於甲子之修,愛卿有什麼打算?”兩人閑扯了幾句,皇帝突然旁扯一句。
“甲子之修?”昭庭低頭想了想,“事出突然,臣請旨稍頓幾天,等臣想定妥當,再呈奏章。”
“諾。”皇帝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門口突然傳來小跑步的聲音,昭庭警覺的看著外麵,不消一會兒,便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再仔細一瞧,是皇帝自小跟著的內監總管,他氣喘籲籲的在門坎那裏跪下,手裏還捧著一個狹長的鬆木盒子。
“聖上,您要老奴找的東西,老奴已經找到了,也送到將軍府了。”
“好。”皇帝點了點頭,然後伸手,那內監總管則一路跪行,將木盒送進了耳室,擺在了皇帝觸手可及的地方,“司空,孤再賜你一個好東西。”
接過盒子,昭庭在皇帝的示意下打開了盒子,裏麵隻是一片小的魚片狀青石。昭庭有些困惑,抬頭看著皇帝。
“嘉至編磬。”
皇帝帶笑的說道,“是祖爺爺特製七套編磬裏的第五套,賜給你了。”
昭庭自然立刻跪地拜恩,在叩拜下去的時候,臉上不至一秒的露出了困頓的表情,等到起身的時候,那些表情就全部不見了。皇帝又和他說了幾句話,等到外麵敲酉時的梆子聲的時候,皇帝便放昭庭回去了。
是大殿上的那個小廝送昭庭出去的,雖然皇帝沒有介紹他的身份,但是昭庭能夠猜得出,他,或者說他們,就是被埋藏在曆史裏的,稱為第八家的影家。兩人安靜無言,他送他到了玄武門,微微的一拜,然後很快就又消失在了暮色昏暗的甬道暗處。昭庭在玄武門等了一會兒,就有侍衛們牽來了馬,他隻是微微的作了作揖,並沒有等士兵替他移來上馬石,就直接踏馬而走。
等在門口的是讓庭,雖然對於昭庭來說,如今很多東西讓他理不清,但是,便如同父親所說的,他絕不想牽扯他最重要的人進來。他深呼吸一下,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了茂榮後,笑著和讓庭打招呼。可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讓庭竟有些失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