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凜威笑著舉起酒杯,一抖手腕,整杯紅酒都潑在童昕臉上。顧凜威痛惜道:“可惜了!”
童昕年輕氣盛,這時候已經不考慮打得過打不過,人就要撲過去扭打,卻被身後的打手一擁而上,按在顧凜威腳下。
“菲林,我給你一個機會。我知道,記者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把黑的說成白的。你能毀一個藝人,同樣也能捧紅藝人。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做,彼此幫個小忙,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巨魚正在發展期,很需要童昕這樣的妙筆生花。
童昕執拗的脾氣被激起,他勉強抬起頭來,咬牙道:“你做夢!”
“嘖嘖嘖……”顧凜威不住讚歎,“原來狗仔隊裏也有這麼有氣節的!好啊,爺我今天就成全你!”尾音還未結束,趁童昕不妨,顧凜威已經抬起腳狠狠踹在童昕臉上。
手工精心縫製的牛皮鞋,重重地擊在他頜骨上,顧凜威懶得廢話,隻打了個手勢,便閉目養神起來。
整個包廂隻有沉悶的擊打聲,和童昕控製不住、偶爾的悶哼。整個房間的靜寂,讓顧凜威感到從未有過的心虛。
顧凜威看打得差不多了,正要製止手下,這時候耳畔卻聽見童昕沙啞的聲音:“顧總,狗仔也是人……雖然你們從來沒把狗仔當人看過。可是,我不喜歡被別人要挾……我、咳咳……就不買你的帳!”
“混賬!”顧凜威氣得站起身,良好的家世鍛造出來的修養,在童昕麵前所剩無幾,“他不是逞強嗎?好,你們砸爛他的指骨,看他以後還拿什麼拍照、寫新聞?”
“不!”幾乎是本能的,童昕叫了半聲,隨即立即收聲。
“怕了?”顧凜威笑了,“你隻要跪下給我磕頭認錯,我就饒了你!”
“呸!”回答的隻有一個字。
童昕撕心裂肺地咳著,看著打手們搬起沉重的大理石瓶,就要砸過來。這一刻,他居然沒有掙紮,心裏想的卻是沒了這份工作,該怎樣保證童樺的生活……
“住手!”李澤俊快步進來,一邊把手機放進兜裏,“這個人傷的不輕,快送醫院。”
顧凜威不悅皺眉:“澤俊,你是誰的特助?”
“顧總,我是你的特助,但是這話是老爺子傳過來的。”
“……”顧凜威不再說話,眼看著李澤俊指揮手下,搭了一個簡易擔架,把童昕抬走了。
李澤俊繼續說道:“老爺子吩咐,要您……立即滾回大宅。”
“為什麼?”現在天色不早,依照顧恒的生物鍾,應該早就安寢了。
“因為,老爺子看到了,菲林本名童昕。”
“我也看到啦,這又怎樣?別告訴我說,老爺子發現他是失散多年的私生子,那顧家延續香火的重任就不用托在我身上了!”
李澤俊看他的眼神頗有幾分憐憫:“不是,但也差不多。童昕有一個弟弟叫童樺……”
“那又怎麼樣?”顧凜威不耐煩地打斷,他親自斟酒,舉起酒杯輕輕晃動。
“顧總,童樺是你兒子。”
“咣當”一聲,顧凜威手中的杯子碎了,鮮血如同火焰一般,在手心綻開。心裏的一個角落,伴隨著這聲炸裂,疼得若隱若現……
——
顧凜威一路飆車飛回大宅,剛一進門就被管家告之“老爺子請您自行滾進書房”。
顧凜威推門而入,顧家掌門人正悠然坐在窗前抽煙鬥,膝上還放著一本相冊,見他冒失闖進來,皺眉:“多大的人了,不會敲門嗎?”
“父親,你早就知道童樺的存在。”顧凜威幾步上前,目光如炬盯視顧恒,他的語氣絲毫沒有疑問。
“我原想著,這事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為什麼?”
“童樺的存在,隻是我們家族的底牌。如果你能娶妻生子,他存在與否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靜默,顧凜威無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顧恒的冷漠,即便是對待流淌他骨血的子孫,也能無情到底。
“那你今天為什麼又要澤俊說出來?為什麼不用其他理由壓下去?”
顧恒把相冊放回身側的小圓幾上,欠身磕了兩下煙鬥:“我做人的原則,有仇必報有恩必償。”誠然,這也是後來顧恒沒對童昕下殺手的原因。
說完這句話,顧恒起身,指了指圓幾上的相冊,以及相冊旁的檔案袋:“你想要的東西都在裏麵,自己看吧。”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補充一句:“裏麵可有你兒子十年的成長曆程,看過之後要是覺得沒能親自見證,不如趕緊結婚多生幾個。”
順手抄起相冊,顧凜威心情相當微妙。他知道自己曾有過一個兒子,但也隻限於此,兒子是生是死,於他毫無幹連,那隻是他曾經灑出的精子中的億分之一罷了。書房的門輕輕推開,管家親自托著一杯茶進來。顧凜威忙起身:“李叔,這事怎麼好勞煩您,讓別的人做就是了。”
管家放下茶:“其他人都睡了,剛才澤俊來電話,說是那個娛記已經送進本市第一醫院,住院費和醫藥費都付過了,請示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讓澤俊回來休息吧。”顧凜威淡淡說道。
管家心有不忍:“可是澤俊說,那個人傷的很重……”
“那是他自找的。”顧凜威無所謂地撇撇唇角,打開相冊。
渾不在意地翻弄著相冊,前麵幾頁沒有人物,隻有他不熟悉的建築和風景,顧凜威不明所以,煩躁地扯了一下,一張相片掉落到地上,相片背麵一行小字:“童樺一周歲三個月,拍攝於樓下花園。”
顧凜威了然,原來每一副照片的背後都有文字說明。索性翻到最開始,依照次序將每一張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揭下來,看看文字解釋,然後再原封貼回去。
前麵幾張是童氏兄弟的生活環境,後麵景物少了,人物多起來了。最早的一張人物照片裏,童樺被裹得像隻白餃子,他躺在童昕懷裏,四周是白色的走廊、白色的長椅,繈褓中的嬰孩正在打點滴,而抱著他的童昕,滿臉悔恨,就跟自己得病了似的!
顧凜威不解皺眉,翻過照片背麵看了文字說明,嗤笑一聲:“混賬,把我兒子養病了!”原來小孩子這麼容易生病哦。
這些照片,幾乎都是兄弟相依為命的主題。其中一組童樺蹣跚學步的照片,小豆丁還穿著開襠褲,跟在一隻狗屁股後麵跑,童昕如同老母雞一般張開雙臂站在他身後。可是後來狗還是跑掉了,小破孩跌坐在草地上,小臉哭得皺起,要多沒風度就多沒風度!
童昕跪坐在他身後,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臉上滿是歉意。
顧凜威抽抽嘴角:“小破孩還挺能磨人的!”
相冊一頁頁翻過,記載了他自家兒子的成長史,同時也默默拍攝了一個少年成長為青年的過程。
將相冊關上,顧凜威才發現麵前的茶早已冷卻。天也快亮了。站起身在房內踱了幾步,他突然抄起相冊,快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