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昕很早就成了孤兒。
他還記得，父母臨走時答應給他帶好多好多玩具和故事書回來。
童家父母是國內知名的心理學權威，他們從沒騙過童昕，那是唯一的一回，沒能兌現承諾，因為他們再未回來！
童家父母死於一場空難，天災人禍總是出人意料，因此給家屬帶來的傷害，也不是金錢物質所能衡量。
童昕被告知，父母遭遇空難，隻有九歲的他隱約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於是他哭著鬧著，向身邊所有人要爸爸媽媽，他哭得幾乎要斷了氣，直到最後哭暈過去。
醒來時已身在醫院，童昕就這樣成了孤兒。
那段時候，童昕隻要醒著，時刻都大睜著雙眼，眼中無神地注視一個角落，就像一個幽靈……
後來父親學校的同事趕來，操持了善後事宜。隨即，圍繞孤兒的養育問題，眾說不一。是將童昕送到遠在國外的親戚家裏，還是由他父母生前的朋友代為照顧。
走廊裏，童昕耷拉著腦袋，雙眼依舊無神。身邊的叔叔阿姨們幾乎是在吵架，童昕聽出來了，沒有人願意收養一個不相幹的人！
這是大人世界所說的“人去茶涼”，那時候童昕不知道這四個字，卻感到刺骨寒意！
“我回自己家。”童昕突然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陳述完個人觀點複又低下頭去。
孩子本人既然這樣說了，叔叔阿姨們自然會“遵從”孩子的意見。
——
童昕一個人回到了原來的家。原本盛滿三口之家歡聲笑語的屋子，一夕之間變得空空蕩蕩。
童昕在家裏走了一圈，之後慢慢地坐在牆角，大睜雙眼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家，或者說，屋子。
太陽落山，窗外萬家燈火，黑夜卻將童昕罩了個嚴實。
男孩不知何時，已經耷拉下腦袋，望著腳尖出神，靜止的如同雕塑
驀地，一聲嬰啼，童昕如同觸電般跳起身，將屋子裏所有的燈盡數打開，他嚇得發抖，淚光在眼眶中閃動。
“爸爸，媽媽……救我！我要你們！你們別走！”男孩蜷縮在角落裏，嚎啕痛哭。這些天的恐懼、委屈、慌亂，終於盡數發泄出來。當童昕抽抽噎噎地止住淚水時，他分明聽見窗外，嬰孩的啼哭未曾止歇！
哆嗦著打開門鎖，童昕站在門口，反複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爸爸媽媽就在我身邊。
他快速地開門一下，又砰地一聲關上！沒有意識中恐懼的鬼怪。
再次打開再次關上，依舊平安。
第三次，童昕勇敢地探出小腦袋，就見自家庭院裏的長椅上，被放了一包鼓鼓囊囊的東西。
童昕抄起雨傘，向長椅緩緩行去，由於太過緊張，接近長椅的時候，他隻能橫著走。
高高地舉起傘把，童昕看了那“東西”一眼，橘色的燈光下，他看見一張橘紅發皺的小臉，那樣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童昕愣住了，這真的是一個嬰兒？他蹲在長椅旁，用右手食指戳了戳嬰兒的臉頰，於是那孩子更加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實在怕了他，男孩伸手把嬰兒抱入懷中，軟軟的。“叮咚”一聲，童昕低頭，腳尖正對著一塊黑石頭。他踢了踢，確定不是定時炸彈之類的，才彎腰撿起。
——
童昕記得臨去機場前媽媽曾經告訴過他，再過幾個月他就可以有一個弟弟或妹妹。當時的他，單純地以為會有另一個孩子來跟自己分享父母的寵愛，他大哭大鬧撒潑打滾。
父母離去了，和那個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小弟弟團圓去了，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知道，有個人和自己分享愛，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繈褓嬰兒蹬了兩下腿便不鬧了，可能是剛剛哭累了，他靠在童昕懷裏，居然樂了。
橘色路燈照在嬰兒臉上，皺皺的，像橘皮。
童昕抽抽鼻子：“醜死了！”一滴淚卻低落在嬰孩唇角，嬰孩伸出舌頭舔了舔，竟然格格笑出了聲。
那個嬰孩，後來被童昕取名叫“童樺”。
那一年童昕九歲，童樺看上去很小很小，如同一隻小貓。
之後，童昕委托父親公司的叔叔賣了那所大房子，在普通居民小區尋了一個小戶型。半大孩子帶著一個小豆丁，就這樣搬進去了。
初時，童樺很老實，每天有奶粉吃，有童昕給他換尿戒子，他就會很老實地躺在床上，從不打擾哥哥學習。偶爾躺累了，吭哧兩聲，童昕就把他抱起來，拍拍背，之後繼續睡。但是如果怎麼哄都沒用的話，童昕可不吃他那套，立即拎起小肉球毫不手軟地照小屁屁上揍幾下。
有一次，無論童昕怎麼哄、怎麼揍，小不點還是哭了好久好久，最後嗓子哭啞了，驚動隔壁阿姨，才發現童樺腦袋燙的可以煮雞蛋。
一路跑著把弟弟送到最近的診所，醫生治療後不忘埋怨做哥哥的：“你弟弟發燒引發肺炎？你家人都幹什麼去了？太沒有責任心了，你家大人呢？”
童昕低頭，搖搖頭，卻不說話，一滴淚水垂直落到鞋尖。那一夜，童樺在醫院輸液，童昕抱了他整整一宿。因為發燒，小臉上泛著不健康的紅，童昕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樺樺，對不起……哥以後再也不打你了。快點好起來，不要也離開我……”
時光如水流淌而過，童氏兄弟就這樣相依為命地生活在城市的一個角落。
看童樺相處第一顆牙齒。
教弟弟牙牙學語，童樺會說的第一個單詞是“哥哥”。
扶著弟弟的手走下他人生的第一步腳印。
一筆一劃交給他如何寫字，看著他背起小書包屁顛屁顛去上學。
——
到了第十個年頭，他突然發現，他把存款都花光了！
童家家境殷實，父母給他留下的存款，以及賣房的一大筆錢，足夠他讀完大學，找到一份工作養活自己。
可是平白多出了一個小豆丁，童昕又不是能委曲求全的人，兄弟二人吃的穿的都不肯節省，而這些年教育費用直線攀升，終於坐吃山空了。
那時候童昕正讀大一，反複按提款機的查詢功能，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少得可憐的三位數，童昕皺了眉。
童昕很少皺眉，可能是臉上過於骨感，他皺起眉的時候，感覺是有人用刀子在他額頭上硬生生刻下了兩道豎紋。當然，日後用顧凜威的話來說，他家小昕皺眉的動作最性感！
走出銀行，童昕抬頭看看街上有些陰沉的天氣，輕歎一口氣：從來都不知道，錢也有花光的一天。
因為連續幾日的陰雨，路上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童昕漫無目的地走著，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他忙接通電話。
“樺樺嗎？找哥有什麼事情嗎”
電話那邊的弟弟說學校要收補課費資料費，童昕聽後笑道：“好，我知道了，明天中午我去學校看你，順便把錢送過去給老師。”
童樺沒有戶口，除去學費資料費之外，還需要繳納一筆不菲的讚助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