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雙手從眼睛上移開，然後無力的垂到兩旁。直到現在，他殺過的人已經不少，可是心情卻是第一次如此的沉重。因為眼前的這些居民，根本就罪不至死啊！
李程聲音帶著幹澀，緩緩道：“零，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
“是奧貢的原因吧。他墮為邪神之前，就是在一次宴會上突然發狂，殺光了所有人。你的眼睛，或許已經成為了逆神劍釋放怨怒的窗口。”
“是麼……”
“去想這些已經沒用了，走吧，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李程的低聲道：“你不發表一下什麼言論麼，這些人可是被我殺死的啊。”
“我有什麼資格去說呢，畢竟以前我殺掉的人，可遠遠不止這個數量。”零道。
李程的眼神依舊帶著些許空洞，沉默著在原地站立了許久。為什麼，他已經決定要當一個冷酷無情的惡魔了，也的確不再抱有無意義的同情心了，可是為什麼當無辜的人死在自己手上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如此的沉重和罪惡？
零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李程！你說過你已經做好了覺悟，你說過要我給你提供幫助，事到如今，可別說你的覺悟就這麼點而已！很久以前我就告訴你了，一旦得到魔器，雙手必定要染上鮮血，以後也要背負著別人的痛恨而活著。.今天的事情還隻是開始，如果這你都承受不了，當初你跟我說過的話，又算是什麼！！！”
這番話猶如冰水一樣從李程的頭上澆下，他的眼睛很快便重新恢複了光澤。
李程喃喃自語：“對啊，當初我說過我已經做好了覺悟。可是現在真正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結果還是不能徹底放開……”
“你一直都沒有放開過，這點我看得很清楚，你終究還是太善良！或許魔器讓你的思維方式改變了許多，但是你的本質依舊沒變。”
“既然你能看透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這是你必須要經曆的，我告訴你沒有任何作用，隻有像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後，你才能切身的去體會。李程，這就是魔器。”
李程的拳頭緊緊的抓起，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
“你告訴我，你想改變這個世界的現狀，想要毀掉現有的秩序。但是想不做任何犧牲，就達到這個目標，你覺得可能麼？”
“……”
“我問你，李程。把世界改變成你想要的樣子，說不定要犧牲的人比改變之前還要多，即使是這樣，你也會堅持下去麼？或許到時候你的手會染滿數以萬計人的鮮血，屠殺數以萬計孩童婦女的性命，背負最深重的罪孽，即使這樣，你也會堅持下去麼？”
“我……我不知道……”
“或許我能猜到了，你想要造器神做什麼。”
“你猜到了？”
“你不想讓自己的手變髒，不想讓自己背負那種沉重，所以你想直接對造器神說，請把大陸變成和平的世界吧。可是我會告訴你，不可能。造器神支配的力量是破壞，並非和平！”
李程苦澀一笑：“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零的聲音緩了下來，轉頭看向了陰沉的天空：“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不能強求你什麼。做個選擇吧，李程。或者一起前往火山，找到最後一件魔器；或者就此終止我們的契約，我會把逆神劍從你那裏接管過來，讓你從此擺脫厄運。這樣的話，至少你身邊還有風雪……”
“如果我們的契約終止，以後我就見不到你了吧。”
“應該不會了。”
隨後是漫長的死寂。
李程麵對著無數的死屍，一直保持沉默。而那些死去的人，仿佛也在用無聲的畫麵對李程發出控訴。
罪孽，深重，染血，自責……
“你不想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
“你不想讓自己背負那種罪孽！”
“你不想傷害無辜人的性命！”
……
種種聲音在李程腦海中響過。很久很久之後，李程終於抬起了頭，緩緩取下了背上的逆神劍，來到了零的麵前。
零默默的看著李程手裏的重劍，隨之輕聲道：“我明白了。”
沉重的逆神劍被取走了，李程的雙臂仿佛變輕了許多，同時，某種東西，似乎也從心中失去了。
“別了，李程。”
少女用自己嬌小的身體，背起了沉重的劍。回頭留下了這句平靜的話，然後獨自朝著南邊的天空走去了。
她的眼神，直到最後都是如此的美麗。離別前那雙眼睛裏包含了什麼？很多，但卻並沒有失望。看著少女的背影逐漸消失，李程的心卻是異常的沉重。
他從殺戮的厄運之中解脫了，但卻違背了曾經許下的諾言。這當然會令李程心中沉重，但他卻不能出聲將那個少女叫住。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如她所言，在將來去背負那些更加令人窒息的罪孽。
“我是個很差勁的人吧，風雪……”
風雪不答話，隻是默默走到李程身前，安靜的站著。
零已經離開了煙城，獨自朝著那滿是硝煙的火山行去。一直冰冷的眼眸，最後終於柔軟了下來。
“即使是發生了那種事情，想不到他還是沒有失去心中的善良，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啊。我這個雙手曾經沾滿罪惡的魔女，有什麼資格把你拉進深淵呢，李程。”
“看著你，隻會讓我感到行慚自愧。所以就此分開吧，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那些汙穢和罪孽，還是讓魔女來帶走吧！反正我的時間，應該也不多了……”
……
已是入夜，李程躺在一處開闊的山坡上，眼眸裏落滿了星光。
風雪不再看書，抱著膝蓋安靜的陪伴在他的身旁。這樣倒是很好。因為李程此時需要的不是一個說話的對像，而是一個純粹的陪伴。
一張金色的契約虛幻的漂浮在李程的麵前，十分突兀。李程看得懂上麵寫的內容：吾回應汝之召喚，並給予汝新的力量，作為交換條件，汝必須以畢生的精力實現吾之願望。於此，契約成立。
最下麵是李程的署名。
毫無疑問，這是李程跟零簽定的契約。這份契約成立那天起，李程的軌跡也發生了巨大的扭轉。
然而現在，這份契約上麵的署名漸漸消失，而契約也隨之慢慢淡化掉了。這份羈絆，完全在李程的心中消失，再也感覺不到存在了。這說明契約已經被解除。
李程抬起自己的手，已經感覺不到任何鬥氣的力量。
理所當然，他今天的實力全是當初這份契約所賜予，現在契約已經解除，他也就跟著恢複到了最初的樣子。仿若曾經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我……已經是一個普通人了麼，這就是零給我的懲罰吧。”李程淡淡的笑了一下，笑容之中隱藏著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