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傷逝
那天,我終於拿到了大四的畢業證。望著熟悉的校園正在百感交集,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是母親的號碼,大概是想我分享這一刻的快樂。
“是丘燭嗎?”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可能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聲音很鎮定。“您是誰?”我問道,心裏不由得惴惴不安起來。“居委會的,你媽昨天晚上犯心髒病去逝了,你盡快回來吧。”“你說什麼?”我頭腦轟地一聲,懵在了那裏。“孩子,堅強些,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回來處理呢,快點回來吧。”嗡嗡聲持續了一會兒,那邊就掛上了。
我無力地坐在草坪上,煦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身邊盡是球場上的喧鬧聲和女生們銀玲般的笑聲,這一切襯托得這個消息那樣遙遠而不真實,生活的軌跡就這樣平靜地運轉著,這樣平靜的慣性難道能允許一個人滑出軌道之外嗎?
一刹時我開始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是不是母親太想我了故意讓她的朋友來打這個電話,或者是想用這個遊戲讓我變得更強堅強些······我抖抖擻擻地摸出手機想核實一下,卻又沒有勇氣再按那個熟悉的號碼,這最後一線的可能若是破滅了那會讓人受不了的······
“丘燭,丘燭······”一個熟悉的聲音呼喚著我,我渾身猛地一顫抖,站了起來,“媽媽,我在這兒!”“哈哈······”一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傳來,刺得我心上在滴血。眼前分明站著我的舞伴李芳,但我剛才明明聽到了母親的呼喚。
大概是我蒼白的臉色和絕望的表情引起了她的關注,她停住了笑。“你怎麼了,臉色怪怪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噢,不······”我無力地擺了下手,順便擦了一下剛才由於過於激動而沁出的額上的汗,盡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順下來。
“噢,找我什麼事?”在她充滿好奇的審視的目光中我好不容易想到了這句話。“什麼事,你還問我!你忘了?今天晚上就是係裏的告別聯歡會,那套探戈我們都排練了幾個星期了,不是說好的今天下午再練一次嗎?”“噢,是的,再練一次。可是······我怕是演不成了,今天晚上的火車我就得搭上回家。”我語無倫次地說。
“回家?可是,為什麼?”她急得跺了下腳,“我們都排了幾個星期了,你家裏到底有什麼事呀!”在以前排練的時候我喜歡故意這樣逗她著急,有時是因為一個動作雙方爭執不下,有時是故意推諉排練的時間,但今天,這一切終於成真的了。
“沒,沒什麼要緊的事,但我得回去,真的。”“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急得眼淚要流了出來,跺跺腳氣乎乎地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忽然覺的心中過意不去。“李芳,我陪你去排練好吧······”我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她站住不動了,留給我一個側麵,嘴撅著,明顯還在生我的氣。
排練大廳裏空蕩蕩的,因為這是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刻,大家都沉浸在興奮中,滿大街和校園地瘋跑。
一路上她再也沒有和我說上一句話,放上了音樂。我們便隨著節奏閃轉騰挪起來。也許是生活的慣性使然,也許是我想尋求解脫的緣故,有幾瞬那那悲慘的念頭竟像生了翅的鳥一樣從我頭腦中飛了出去,隨著音樂在周邊盤旋著。可是,音樂終於結束了。
一切重又實實在在地將我壓滿,我們的手還麵對麵地搭在一起,似乎在等著觀眾的掌聲。她溫暖濕潤的呼吸徐徐地噴在我臉上,我們都互相望著對方,也許這一刻她也感到了即將離別的傷感。“我母親死了。”我再也忍不住地說道,淚水洶湧而出,將頭靠在她的肩上。
她吃了一驚,稍稍地向後退了一小步,但也用手輕輕拍著我的肩,“對不起,對不起,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但我知道,這一切與愛情無關,至多隻不過是一種親情,同學間純真的親情。她有自己的男友。
她先是安慰了我一番,但很快被我沾染得也哭泣起來,緊緊地擁抱著我。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輕輕推開我。摸出手機開始按鍵,“任華呢,她怎麼不在你的身邊,這事必須讓她知道。”
她說的任華是我的女友,在這個城市的另一所學校裏念書。平常總是在一邊看著我和李芳練舞,有時還搭上李芳的男朋友,兩個人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閑談著,那場麵總讓我和李芳感到好笑。
李芳說得對,此刻她應該在我的身邊,有她在,也許會減少一些我的痛苦。但李芳很快就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她的手機關機了!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關機呢?”她一時也沒了主意,又拿著手機按了一通,“我到學樣裏去找她!”最後她說。
“李芳。”我喊住了她,“謝謝你。”她有些靦腆地對我笑笑。“另外,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好嗎?”畢竟,大學的夢想結束了,從明天開始大家都要天各一方,除了少數幸運兒以外,人人都要為工作而奔波,在今天晚上這個充滿傷感而興奮的時刻,又何必掃大家的興呢。她點了點頭,“你先回寢室裏睡一會兒,我很快會讓她去找你的。”
我一個人回到了空蕩蕩的寢室,隻有牆上的美女招貼畫笑吟吟地麵對著我。有人的行李已打成了卷兒。我躺在床上,拉過毯子蓋住了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恍惚中任華來到了我的身邊,她美麗憂傷而熱切的臉貼向我,“丘燭,真是太不幸了。你母親不在了,還有我,以後我就是你最親的人。我再也不離開你的身邊,隻要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同李芳一起跳舞······”她哭了起來。起初這哭聲似乎在安慰我,但漸漸地,她越哭越傷心,聲音越來越大。“任華······”我不安地喊道······
“丘燭,丘燭!”有人在喊我,我的夢一下醒了,身上汗津津地。“任華。”我朦朦朧朧地喊道。“先別再想任華了,我沒在學校找到她。不過你也別著急,她肯定是有什麼事出去了。”我這時才看真切,站在我麵前的是李芳和她的男友。
“丘燭,我給你買了今天傍晚的火車票。還有兩個小時。”她說。“行了,哥們兒,堅強些,一切都會過去的。”她的男友走上前來一把把我從床上拉起,讓我坐到另一張鋪上,兩人開始為我收拾起行李來。
我心亂如麻地坐在那裏,又傷感又疲憊,看著兩人為我打理著亂糟糟的行李,將別人的一兩件東西塞進了我的箱子裏我也懶得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