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就是想,萬一能賺一點錢,媽媽也不用這麼辛苦了。”安承澤用力眨巴著眼睛,終於擠出幾滴眼淚,“對不起媽,我太小了,沒辦法去打工賺錢養活你,我好沒用,嗚嗚……”
大滴大滴的眼淚掉下來,完全是十歲孩子的啜泣,柳茹的心頓時就化了。這麼乖的孩子,明明知道她下崗也不說破,為了省煤省電一個冬天都這麼凍著自己,還盡力瞞著她不讓她知道。這樣的孩子,當媽的怎麼忍心讓他受苦!
這一刻柳茹心中無比堅定,就算是賠錢也要走出這一步。她心裏清楚,隻是靠著在小飯館做麵案是不行的,月工資隻有一百塊,連生活都困難,更不要說還錢、補貼娘家、攢錢買房子、供孩子上大學。安承澤的成績是所有老師都誇獎的,他一定能上大學出人頭地,柳茹堅信著。
現在,孩子都能為了生活想辦法,她為什麼還要畏首畏尾!這一刻懷中抱著唯一的希望,柳茹什麼都不怕了。隻要小澤還在,再多苦她都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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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二一早,柳茹就和老板請假幾天,厚著臉皮去娘家了。安承澤和石毅本來還打算雇個車過來,誰知下午柳茹穿著個棉大衣開著輛四輪車回來,安承澤和他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媽、媽……”安承澤有點結巴,前生幾十年,他怎麼沒看出來柳茹會開四輪車!
“阿、阿姨……你、你真……”石毅才學不佳,絞盡腦汁才從記憶裏翻出他爸常誇的一句話,“你真是個爺們兒!”
柳茹:“……”
雖然小石同學確實是個好孩子,可她還是不改初見時的印象——欠揍!
“你大堂伯和堂哥去年包地賺了點錢,又借了些買了輛四輪車,村裏也就這麼一輛。”柳茹說道,“冬天他們也不用車,我就借來了。別擔心,可別忘了你媽曾經也在車間做過,和師傅學過開車的。”
柳茹大學是漢語言文學專業,被分到國企做人力資源,坐辦公室穿白領,是讓人羨慕的工作。然而安穆陽不告而別,柳茹自己養孩子,生活艱難,便主動調去了車間。車間工作不體麵,但勝在按工時算錢,而且幹得好還有提成,她隻要多吃苦一些,就能多賺很多。六年車間生活磨礪了她曾經柔嫩的皮膚,現在的柳茹長得還是美麗,手掌中卻布滿了老繭和劃痕。正如她說的,雖然她是個女人,卻也是個不輸男人的女人。
建省發展不錯,可周邊鄉村在超級雜交水稻育種計劃實現前,畝產量並不高,而且那時農業稅還沒有取消,農村人的生活並不太好,想要買起一輛四輪車是相當困難的。建省雖然人多車多,北京吉普紅旗轎車滿街跑,農村人進城卻還是趕著馬車驢車的,少有開著四輪車滿街跑。好在那會兒交通條例沒那麼嚴,否則柳茹這四輪車根本沒法在市裏開。
臘月十三,一大兩小開車到了市場,還沒臨近年根底,市場上沒達到交通堵塞的程度,柳茹技術相當過硬,居然將四輪車開進了市場。安承澤下車問煙花爆竹的價格,比兩天前又低了一成,看來必須下手了。
誰知柳茹比安承澤想象的還要能幹,價格都低成這樣了還砍價,並且論點論據十分有力,以科學的觀點闡述了城市裏禁放煙花爆竹後產品滯銷的危害性,如果造成大量存貨堆積,隻怕到開春的時候,會釀成慘劇。火災還是好的,在可控製範圍內,要是真點燃了爆竹堆發生爆炸,那就不是失火那麼簡單了,說不定還要承擔刑事責任。
在柳茹的強勢之下,商家在賠錢的價格上又降了兩成,並且幾乎是哭著跪求柳茹將貨買走,千萬一個都不要給他留,他害怕,嗚嗚……
就這樣三人買了一千五百元的貨,留下五百作為活動資金,用四輪車運了兩次才把貨運完。好在安承澤家雖然破,但院子確實不小,夏天還會種些蔬菜,能夠將貨全部堆下。剛剛下過兩場雪,院子裏堆滿了積雪,三人用大塑料將貨包好,這樣的天氣不必擔心爆炸的問題,而僅停放一個星期也不用擔心變質發潮的問題。上個世紀華國各方麵發展都在摸索階段,對於市場的管理也沒有那麼嚴格,雖然批發市場販售煙花爆竹需要許可證以及安全的存放場所,可對無照營業的小販卻沒那麼嚴格,上貨趕車去鄉下集市賣貨的,沒一個有許可證,全是無照營業。
石毅此時下巴已經掉得接不回來了,他捅了捅安承澤的腰,低聲說:“阿姨剛才好嚇人。”
安承澤也是剛把下巴接回不長時間,沒比石毅淡定多少。他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巾幗不讓須眉的女漢子他見多了,隻是回想起記憶裏那個日漸蒼老整天被蘇玉婷擠兌的柳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母親竟然這麼有做女強人的潛質,果然前生就是被生活壓彎了腰,一旦有機會,她能夠笑得比所有人都明媚。
他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