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相識一場,在對她能力已無懷疑的情況下,略微放水,替她謀一個可觀的前程,也並非不能接受。許是他多疑,總是考慮微乎其微的風險。她不會,他對自己說,她的力量頂破天能成為他相當得力的下屬。至於自立門戶的魄力,想到霜晚對權勢金錢隱晦的癡迷,他倒不認為她具備那樣長遠而開闊的眼光。
終究她隻是個女人,玩弄權術不過是被虛榮和安逸驅使,到底總是下屬或輔助的作用,這一點縱是當前那些權勢滔天的女人,也不能免俗:許柔然弄權是為子謀奪皇位;蕭晰開府是為私欲順便充當兄長爪牙;阮晴縱橫江湖不過做了一輩子砍刀;龍鳳作為被刻意供奉的花瓶任由無限神化;邀月的風華無限在驅逐後蕩然無存……
他不過在創造又一個她們,或許……沒有什麼是不可控的。
“想什麼呢?”霜晚清脆的嗓音,打碎他深沉的思量,將他拉回眼前。
淡淡注視著眼前一臉疑惑的女孩,一成不變的穩重使他勾了勾嘴角,無比鎮定,不著痕跡道:“一些私事而已。”語畢,轉身向前。
玄色寬袍廣袖獵獵作響於風雪間,深沉色澤於清澈白雪反差強烈,寒氣蕭森,四野暗淡,他的身影陡峭孤絕,高傲冷厲。漫長無盡的黑夜落在他堅實的肩頭,黎明的複蘇把它們抬起,恍惚間霜晚錯以為是他偉岸的身軀擔當了黑暗,並將其退離。
同樣是夜行人,同樣生活於黑暗,霜晚從來都負隅頑抗,不似他成竹在胸。
他們沉默,沿著崎嶇山路盤旋直上,步步登高,好像逼近蒼穹。在那裏,他們會更早觸及光線,迎來光耀的黎明。霜晚想象著自己身處銀白無暇之境,好似自己也那般純淨,在清澈光影中,對著天空伸手,靠近以往不可仰望的天庭。
長夜單薄,依稀光影。
霜晚閉上眼,祈禱著持久,奢望不配擁有的微光。世間萬變,她於亂世追逐永恒與不滅,一如寸許微光。
天,永不遂人意,尤其是滿眼塵埃的逐世者,不得天眷。好像要嘲笑霜晚的虛偽,似乎是鄙棄霜晚的墮落,狂風肆虐,雪沫翻飛,黑雲擴散如一滴入水的墨汁,伸展開漆黑妖異的身形,吞沒近在咫尺的光芒,不甘心黎明的迫近。
深處不安,已如烏雲的暈染,轉瞬浮滿心間,霜晚凝眉,空靈雙眸晦澀無光,由無盡擔憂取代。
“小心。”宇文楨的聲音低低響起,宛如雪落山巔不化的冰雪,料峭冷冽,“陰魂不散。”涼薄唇瓣吐出四字,周遭肅殺彌漫,冷氣浮動。
霜晚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倚在宇文楨身旁,遮掩好自己身形,避免伏擊發動時的優先照顧。
四下忽然靜寂,朦朧間隱晦的聲音漾進霜晚耳畔,依稀中恍若低吟的,竟是狼嚎。
嗷嗚——
悠遠綿長,悲切磨人,那一聲吞噬安寧的長嘯是一粒投入湖水的石子,隨後聲聲低吼的回應則是泛起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