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不堪思遠人(2 / 2)

她不會感謝將她帶出深淵的人,因為之前她自己已經走了一半,不提那一程如何浸透血淚。然而,她感謝摘下蒙眼黑布的人,因為如果沒有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黑暗除了來自深淵,還來自黑布。

雖然都是一個人所為……

他摘下了她眼前的黑布,不是用虛偽的謊話,不是用冠冕的空話。沒有勸她寬恕一切,真正體會到她痛苦的人知道一切不可能忘卻。

他隻附在她耳邊道:“隻要塵世間還有人對你好,你就有留下的理由。而我,會是那個對你好的人。”

曾經沒有人對她好,所以她痛苦,她絕望。後來他對她好,那麼她就有了活下去的執念……

他在那個冬末買下了烙餅,甚至還分給她一些,請她到馬車上,坐在一起吃。

他送給她一枚平安符,作為那年她收到的唯一生辰之禮,唯一美好祝福。

他走到綿長的浣花溪邊,陪著身為浣紗女的她說話。不在意她身份的低賤,不在乎浣紗濺起的水漬,隻是溫文爾雅地笑著,告訴她好多外麵的故事,告訴她大周的民風習俗。

他見到賣花的她,說著“小樓一夜聽春雨,明照深巷賣杏花”,正色道:“要確保那個對你好的人永遠對你好,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嫁給他,把他拴住。”

他雕了一隻白玉簪子,做成她最愛的百合,然後趁浣紗時走到她身後,用那隻簪子挽起了她的頭發。

恍惚中,窒息的感覺越來越深重,仿佛自己隨時會斷氣,意識漸漸模糊。依稀中她好像聽見有人說:“必須咬住那口氣,如果不堅持住,剛泄氣就斷氣。”

於是,她死死地咬牙喘著,努力使慢慢微弱的呼吸變強。

意識漸漸恢複,她又想起了他,她的文韜。她答應過要好好珍惜對她的好,她不能獨自離開。塵世還有人對她好,雖然隻有一個,但這是她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醒來,她告訴自己,快醒來。三個月過了,告假的文韜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或許已經回來了……

她身子猛地一顫,意識更加清晰,僵硬感落潮般褪盡,生氣又回還到她蒼白的臉上。

這時,霜晚發現她被人打橫摟抱在懷中,似是感受到她的輕顫,抱住她的人明顯身子一頓,旋即將她抱得更緊,生怕她從懷中掉落出去。

溫熱的包裹讓霜晚舒適,她微微扭動,想換個姿勢,卻又被阻止了。清明的意識催動下,她睜開了眼,茫然地看著抱住她的人。

“文哥哥,我好困。”霜晚眼睛發霧,卻也看清了眼前人,伸出一隻手輕柔地撫摸他麵容的輪廓,“好久不見……抱緊了,別讓我掉下去……”說完,縮回小手心安地打了個哈欠,埋頭進他懷中,睡得香甜。

在她的小手觸及臉龐的一瞬,宇文楨渾身都僵住了,從來沒有過的頭腦一片空白,讓他幾乎忘了自己在運功趕路,險些輕功失靈,從半空墜下。

及時穩住身形,宇文楨被霜晚語序淩亂的話搞蒙了。這些有一搭沒一搭的什麼意思?文哥哥又是誰?她如此地喜歡信任這個人麼?

不然,為什麼誤以為他是那個人後,她睡得安逸了許多,一切的戒備都放下了。

低頭凝視著懷中寧靜的睡顏,宇文楨心中意外升騰起一股不悅,又是一種他很少經曆的煩躁不耐。他冷下臉來,不鹹不淡道:“這時候睡去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