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北宮如起身去更衣,隻聽後麵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正是大司馬趙原瑉。他走近,微微一拜,說道:“公子剛才一直心事重重,可有什麼難言之隱?”北宮如吐了口氣說:“是,照例父王應該早已大賞三軍,可他遲遲不開口,不知有何深意?”趙原瑉笑了一下說:“公子心知肚明,隻是也為情所困吧。”北宮如低聲說:“我答應過她會如她所願。”
趙原瑉正色道:“公子,我一直以為你是能以大局為重,可當天下之主的英才,不想你卻如此兒女情長。公子應該知道,如果你選了她,不隻是會被你父王所忌,而且可能引來殺身之禍。我跟著你出來,就是想提醒公子不要因小失大。一步錯,步步錯,這麼多年你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你的母親又將如何自處?”北宮如沉默了,他知道趙原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正中要害。他深深一拜說:“謝謝大將軍提醒。”趙原瑉點點頭說:“這隻是你將來諸多痛苦抉擇的第一個,孩子,你選了這條路,就必定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犧牲。”
酒又過數巡,終於,獻公眯起雙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北宮如說:“如兒,你這次大獲全勝,沒叫寡人失望。要什麼恩典,寡人都給你。”此時此刻,修魚月的雙眼閃著熠熠的光芒,讓北宮如不敢正視她。北宮如哽咽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碰了碰左肩,隻是這一個輕微的舉動,修魚月眼中最後一點光彩和生氣似乎都被抽走了,她呆呆的望著北宮如,看到他嘴唇一張一合,竟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獻公朗聲一笑,將她從夢靨中驚醒:“好,如兒,寡人如你所願,封你為中軍佐。”“中軍佐,中軍佐。。。”修魚月閉上雙眼,在心裏冷笑著:“好呀,他終於如願以償,得到天下三分之一的兵權。他用我換了一個主宰天下的機會。”這時,北宮如走上來向獻公敬酒,也為修魚月斟了一杯,雙手托給她。她接過來時,感覺到杯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心裏不禁一喜:看來他是另有安排的。想到這,她一仰脖,將酒全部喝下。
獻公當晚大醉,優瞿按照獻公的意思把修魚月安排在朝盈軒。修魚月不知道這朝盈軒是宮中數一數二的寢宮,僅次於王後奎姬的紫霞宮,足見獻公對她的愛慕。她無心顧及這朝盈軒的精巧奢華,一直等到眾人都退下了,才拿出剛剛那藏在酒杯底的字條,迫不及待的打開。
這是他的字:天教心願與身違。“天教心願與身違,天教心願與身違。。。”她喃喃的念著,雙肩激動的顫抖著,突然天空一聲驚雷,掩蓋了她淒厲的笑聲:“好,好,北宮如,你好狠。”
北宮如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采葛苑看望了母親,平貴妾像往常一樣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太多喜悅,北宮如似乎也沒有察覺,行屍走肉般的走回房間。此時,天空下著雨,他脫去衣服,裸露著上身走到了回廊。他兩臂高高舉過頭頂,合上雙眼,站在院子裏,任憑這瓢潑如注的冷雨狠狠地衝刷著他,激打著他。
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就像那樹林裏的夜一樣黑,隻是再沒有流轉的螢火,那熒光就像修魚月支離破碎的希冀一般,終被這茫茫黑色吞噬了。這愧疚太沉重了,他終於身子一軟,雙膝一曲,重重的跪在地上。他很久沒有哭過了,雨水混著淚水從他臉上滑過,悄然無息的被大地容納,就好像他從小到大的每一個痛處,都必需是無聲的。若說無緣,為何偏要遇上她;若說有緣,為何心事終化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