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4月下旬時,心情感到特別沉重。有時脾氣也顯得特別暴躁。根據經驗分析,每逢節日前都會判一批。複核案件也能回文結案一批。我的案子四個月了,不排除“五一勞動節”之前結案。現在是4個死刑複核,一個死緩複核案件,都是年前一審宣判的。一天晚飯後,幾個死刑犯扒在鐵欄杆上,隔著號喊話嘮嗑兒。王江說:“大宋,快回文了,你的案子能不能贏?”我說:“不好說,既然一審能下這麼大的力度,想改回來肯定很困難,再說被害人家的勢力在大興安嶺是有目共睹的。”之後,我反問:“王江,你的案子怎麼樣?”
王江說:“一點兒戲都沒有.。”
我問:“王金成怎麼樣?”
王金成說:“差不多能改過來。我打的是從犯,再有,我叔也不會看我笑話。”
“你叔是幹什麼的?”我問。
“是公安部部長助理。”他說。
我又問陳小平二審能不能給留口氣?小平說差不多,他老叔和家裏也都在找人。
從4月下旬到4月末,我每天都顯得煩躁不安,帶著鐐子在地下整天“嘩、嘩”地走。直到“五一勞動節”法院方麵沒有消息,才平穩了下來。但心裏有一種矛盾的想法。既盼著快點回結果,又擔心回結果仍維持原判。這種感受能把人給逼瘋了。我能買進酒來,大部分時間就是用酒精麻醉神經,耗時間。
6月26日,拘留的犯人傳過口信說:“明天要開公審大會。”當天下午,走廊裏就加了崗哨。看來,明天有執行死刑的了。加崗哨就意味著第二天有上刑場的了。
關鍵的時刻到了,如果挺過明天,我的案子就算贏,不管改多少。我心裏想。但這一夜我怎麼熬啊!幹脆,一醉方休。我從進看守所後,給各個監房買煙,剩了幾千元錢。這半年的等待與煎熬中,基本上都買酒喝了。晚上,天剛黑下來,正趕上洮南兵單班長值班。
“單班長,明天開公審大會吧。”我試探著問。
“是!”他點點頭。
我問:“我白天聽武警說四個死刑的,明天執行三個?”
單班長說:“小點聲,你自己心裏有底還擔心別人幹什麼?”
“心裏多少也有些發毛。“我又探話。
他說:“多此一舉。”單班長接著說:“一會領導肯定得來查崗。”臨走時告訴我別聲張。我點點頭。
朱佩金心裏挺沉重地問我:“有沒有你?”
我說:“聽他說話的意思,好像是和我沒關係。4個死刑,回來三個執行。陳小平也有希望。王金成如果他叔管他,也許能留口氣。他自己挺有把握的。這麼一整,我心裏到沒底了。”
朱佩金說:“他們誰也沒你希望大,把心放到肚子裏吧。”
這時,王江喊我:“大宋,明天咱們就上路了,唱幾首歌吧!”
我說:“唱吧。”於是,大家你一首我一首地唱了起來。幾個死刑犯傷感的歌聲,把整個看守所裏的押犯心情搞得非常沉重。沒有一句插嘴的。走廊裏前所未有的寂靜。幾個死刑犯唱了兩個小時才停下來。我實在唱不下去了,腦袋特亂。我不敢保證明天留下的那個真的就是我。
看守所裏恢複了平靜。我自己開始一個人喝悶酒。朱佩金不喝酒,突然想起,也要陪我喝幾口。他的心情我能理解。哥們之間處一場,也許明天就看不見了。但他這麼一整,把我的心到整得更毛了。沒想到這個時候,這麼敏感,已經變成了神經誌。心裏一個勁地安慰自己:“他也不知道誰能留下,沒出監號知道誰死誰活,把心放到肚裏。即使死的話,也要死得瀟灑、風光,男子漢嘛!”
兩瓶酒,朱佩金一共喝掉也不到四兩酒。剩下的酒我不知道自己都喝到哪兒去了,沒感覺到醉。“也許口太急了”我心裏想。喝完後,我蒙頭大睡,明天再說明天的。臨死也不能用不睡覺來折磨自己啊!
早晨,我是被說話聲吵醒的。先是看守所大鐵門打開的聲音,接著院子裏進來不少帶白手套的刑警。這時陳小平的母親和妹妹進院了,王江喊陳小平。 小平說:“是來看我宋哥的。”我沒有吱聲。
十分鍾左右,值班管教張喚進道子裏提人,我在鋪上正躺著。張喚走到我號門前喊:“宋振嶺,趕緊穿衣服,下地。”說完從裏麵號往外提人。
我急忙下地,讓號裏人等我走後,把我的衣服和書給我家拿出去就行。我也沒換衣服,心想:如果家裏來,一定會給我另拿衣服,等劈開鐐子再穿吧。”“我真後悔,等來等去,沒往外衝,現在晚了。”我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