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與守門的小童說了來意,小童還了禮,進了內門,不一會兒,空淨法師跟前的弟子便迎了出來,帶著主仆三人進了禪室。
空淨法師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的樣子,生的清秀非常,但卻不顯得輕浮,反而渾身透著沉靜的氣質。
“小施主,可是要離開了。”空淨法師起身,用碗蓋將琉璃蓋碗中的茶末濾去,又添了水,蓋了琉璃蓋,雙手奉到璽婉容麵前。
“是。家父派人來了信,約莫這幾日便會來人。”璽婉容接了那茶,待茶葉舒展開來,略略移開茶蓋,細細聞了聞,“法師這可是白眉銀毫?用這樣的好茶來款待,法師折煞小女子了。”
“然。”空淨法師淡淡一笑,“小施主靈慧,並非池中之物,這茶自是喝得。隻是此岸白眉銀毫既已托生,還是生曬方能為上品,畢竟以火為次,生曬亦近自然,能斷煙火氣耳。”
“法師,若是白眉銀毫不知欲到處,又當何解?”璽婉容目光掃過內室掛著的竹簾,緩聲道。
“然。小施主應知以舟渡河竟。”
璽婉容恍然。
“多謝法師提點。”深深福了福身子,璽婉容再次看向那扇竹簾,臉上笑意清淺,“告辭。”
說罷,便不再留戀地帶著翠兒暮雲離開。
翠兒心裏總不大明白,白眉銀毫乃是白茶極品,生曬出來更是品質高絕,這是世家子弟愛茶之人都知曉的,但又覺得空淨法師與小姐說的不僅僅是茶,倒弄得她糊塗起來了。看看暮雲,她似乎跟自己一樣迷糊,心下便也釋然了。也是,小姐和空淨法師既然是在打啞謎,又怎會讓她們這般容易猜出來呢。
璽婉容卻是想通了許多。
空淨法師到底是一代高僧,竟一眼便看穿了她並非當世之人。
此岸即為生死輪回,欲到處即是彼岸,乃是圓滿佛果所在。她原不知空將自己送到此處究竟是何意,如今卻也不想去深究了。既來之,則安之。白眉銀毫宜生曬,她又何嚐不是如此,不如就同空淨法師說的那般,順其自然,她總會尋到自己的般若舟。
隻是,那扇竹簾後麵的人會是誰呢,竟讓她有莫名的熟悉感……
璽婉容走後不久,竹簾後便傳來一陣悠悠的歎息。
“拂陵,你贏了。”普渡大師看著棋局,神色有些莫名,“神龍臨世,罷罷,是貧僧著相了。”
穿著破爛的拂陵老道歪坐在一邊,隨意地落下最後一子:“我說禿頭,你這殘棋其實並不難解嘛,虧你還吹得天花亂墜。記著啊,你還欠我十壇好酒,啥時候一並還了。”
“啊,被你拉著下了五天棋,老道我都快悶死了,走啦,以後有啥事記得找我,反正你欠了我這麼多人情,也不差那麼幾個。”拂陵老道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你這白眉銀毫不錯,隻可惜沒有酒來得有味道,下次記得換點濾淥翠濤來。啊,還有禿頭,我好歹對你恩重如山,你點的什麼破香,要熏死老道啊,下次趕緊給我換了啊。”
說罷便往窗外一跳,沒了蹤影。
普渡大師看了看桌上的棋局,他確實技不如人。拂陵找他並不隻是下棋,萬事皆有所出,那位小施主的事,他不會過問。龍子終將歸城,輪回生死,一切皆空。
“師父。”竹簾外傳來空淨的聲音。
“進來。”普渡大師起身,留下滿室禪香。
禪室裏,那盤擱置了十三年卻終究解開了的殘棋上,白子勾畫出的飽滿的圓,在照入屋內的陽光下熠熠生輝。